晨露在竹篱笆的缝隙里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竹节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微不可闻的声响。韩小羽蹲在田埂上,把一叠泛黄的记录纸铺平——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曲线,有的像被狂风扯断的丝线,有的像爬不动的蜗牛,那是月心草五天来的灵力吸收数据。从最初的37%跌落到如今的19%,每一道折线都像一根细刺,扎在青冈山的晨光里,泛着冷意。
云松道长蹲在他旁边,指尖轻轻划过一本线装古籍,书页上的“洪荒灵脉图”泛着淡淡的光泽。图中的昆仑山脉脉络清晰,流动的金光顺着山脉走向蔓延,连土壤里的腐殖质都闪着细碎的微光。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菜畦里卷着边的月心草,又望向远处被灰雾笼罩的山坳,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总算是能下定论了。”
“啥定论?”韩小羽捏着一支快没墨的铅笔,笔尖在“地球环境”四个字上顿了顿。纸上早已记满了观察笔记,字迹密密麻麻,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 土壤含铁量3.2%(对比洪荒灵壤0.8%)
- 空气中硫化物浓度0.01mg\/m3(洪荒灵界未检出)
- 地下水重金属含量超标1.5倍
- 灵气流动速度:地球0.3m\/h(洪荒灵界2.7m\/h)
- 浊粒子浓度:每立方米12个(洪荒灵界0)
每一笔记录,都像在给月心草的退化写注脚,清晰得让人心头发沉。
云松从怀里掏出一块透明的晶石,将其放在阳光下。石心立刻浮现出两团光晕——左边那团是淡金色的,流动着细密的光点,像揉碎的星子;右边那团是灰白色的,光点稀疏得像要熄灭,还夹杂着几个黑色的小点。“这是‘界域石’,左边是洪荒灵界的灵气样本,右边是青冈山的。”他指尖轻点灰白光晕里的小黑点,“这些是‘浊粒子’,汽车尾气、塑料分解物、工厂废气都会产生。它们就像胶水,会死死粘住灵气,让灵草吸不进去。”
韩小羽凑近了看,只见金色光晕里的光点在自由游动,碰到一起还会轻轻弹开,像一群活泼的小鱼;而灰白色光晕里的光点却被小黑点裹住,挣扎着动弹不得,慢慢失去光泽。“难怪月心草总蔫着,”他喃喃道,“它吸进去的灵气,怕是早就被浊粒子缠死了。”
云竹蹲在菜畦边,手里拿着两把银铲,分别挑起一点土放在白瓷盘里。一盘是青冈山的土,深褐色,攥在手里能闻到淡淡的铁腥味,松开手就结成硬块;另一盘是从洪荒灵界带来的灵壤,浅黑色,质地松软,松开手会散开星星点点的光,落在盘子里像撒了把碎钻。
“典籍里说,洪荒灵壤里有‘活菌群’,”云竹用指尖捻起一点灵壤,放在阳光下能看见细小的光点在蠕动,“这些菌群会自己产生灵气,就像土壤的‘肺’。可你看青冈山的土——”他戳了戳深褐色的土块,“里面的菌群早就被农药、化肥杀死了,硬得像块石头,灵气怎么钻得进去?”
王大爷扛着锄头从田埂那头走来,裤脚沾着露水,看见白瓷盘里的两堆土,忍不住咂舌:“这黑土金贵啊?我家菜地里的土,得浇三遍淘米水才能长出芽来,它倒能自己发光。”他往菜畦里瞅了瞅,月心草的根须又断了几根,枯黄的叶片卷成了筒状,“说到底,还是咱这地方不适合它。就像南方的橘子栽到北方,结出来的也是酸的,长不活啊。”
韩小羽翻到记录纸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张简易的星图,用红笔圈出了月亮和几颗亮星的位置。“云松道长说,洪荒灵界的月亮比地球亮三倍,星星的位置也不一样。”他指着星图说,“月心草要靠月华滋养,可咱这的月光被雾霾挡了一半,星星更是稀稀拉拉的。昨晚我守着它到半夜,就没见它吸收多少灵气,反而蔫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昨夜的月亮,确实蒙着一层白纱,连最亮的启明星都像是蒙上了层灰,朦胧得看不透。而古籍里记载,洪荒灵界的夜晚“月如白昼,星子垂地”,灵气会顺着星光落在灵草叶片上,凝成露珠。
云松收起界域石,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两界最大的差异,是‘循环’。”他指着远处的矿场,那里的烟囱正冒着黑烟,“洪荒灵界的灵气是活的,会自己转——植物吸收了灵气,开花结果后还给土壤;动物吃了植物,死后尸身会变成灵壤的养分;就连石头,时间久了也会析出灵气,一点不浪费。可地球呢?”
他捡起一块被丢弃的塑料瓶,瓶身上还沾着泥土:“挖出来的矿石变成汽车、塑料,报废后就扔在地里,几百年都烂不掉,灵气循环被硬生生掐断了。就像人被堵住了喉咙,吃进去的东西消化不了,浊气排不出去,怎么可能活得好?”
韩小羽忽然想起李婶说的事——村西头的老槐树去年枯死了。那棵树活了五十年,夏天能遮半亩地,孩子们总在树下跳皮筋。当时大家都说是天旱,现在才想起,树周围新修了条水泥路,连雨水都渗不到根里去,更别说灵气了。“灵草就像那棵槐树?”他低声问,“不是不够强,是这环境根本容不下它了?”
云松没直接回答,只是把界域石递给韩小羽。韩小羽握住石头的瞬间,像摸到了两块温度截然不同的玉——左边那团金色光晕温得像阳光,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右边那团灰白色光晕却凉得像井水,碰一下都觉得滞涩。
“你能感觉到吧?”云松说,“洪荒灵界的灵气是‘活’的,会顺着脉络跑,像河水一样流动;地球的灵气是‘散’的,刚从土里冒出来,就被浊粒子缠住,被汽车尾气冲散,被塑料分解物污染。月心草不是退化,是在拼命适应,可这适应的速度,赶不上环境变坏的速度。”
云竹忽然“呀”了一声,指着月心草的根部。众人赶紧凑过去看——只见最中间那片枯黄的叶片下,竟冒出个米粒大的绿芽,不是金色的,而是深褐色的,正歪歪扭扭地往青冈山的土里扎。那芽尖沾着泥土,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像是在说“我偏要长”。
“它在长新根!”云竹的声音带着惊喜,赶紧从腰间解下水囊,往根须旁浇了点存了三天的雨水——那是他特意在屋檐下接的,没沾过自来水的氯味。“你看,它好像在改自己的根须,想适应这土!”
韩小羽的测灵玉牌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上的数字跳了跳,从19%爬到20%,像个倔强的孩子在抬头。
“这或许是另一种结论。”韩小羽忽然笑了,笔尖在记录纸上画了个大大的箭头,从“洪荒灵草”指向“地球适应性”,“它在变,就像人到了新地方会学新方言。要是我们能慢慢改土、挡挡浊气,说不定有一天,它真能在这儿扎下根。”
云松望着那根褐色的新根,眼里闪过一点微光:“典籍里说,洪荒时期也有灵草为了活下去,把金色根须变成黑色,把依赖月华的习性改成吸收日光。或许……环境能改,灵草也能变。”他把那本古籍递给韩小羽,“这上面有改良土壤的法子,用艾草灰、松针和灵泉混着堆肥,能慢慢养出活菌群。”
云竹赶紧接话:“我回去求师叔开护山大阵的阵图!简化一下埋在菜畦周围,说不定能挡住些浊粒子!”他摸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灵草种子,“还有这个,是‘星叶草’的种子,它没月心草娇气,先种点试试,能活的话,就能证明地球不是养不了灵草。”
王大爷扛着锄头往回走,临走时丢下句:“要堆肥跟我说!我家有去年的牛粪,没掺过化肥,纯绿色!”
阳光渐渐热起来,菜畦里的新根又往土里钻了半寸,褐色的芽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透着勃勃生机。韩小羽把记录纸叠好,夹在古籍里,上面的结论多了最后一笔:
“两界差异虽大,但灵草在学着扎根,人也能学着护它。或许不必强求变成洪荒灵界,只要让地球的循环慢慢转起来——少扔一块塑料,多种一棵草,多接一滴雨水,总会有能养住灵气的地方。”
风从玉米地吹过来,带着点青涩的甜香,拂过菜畦里的月心草。那根褐色的新根在土里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这句话。韩小羽知道,这结论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就像那根不起眼的新根,虽然渺小,却在往土里扎,往希望里扎。而他们要做的,就是陪着它,慢慢等一场属于地球的、带着烟火气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