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祠堂的门槛,在青石板上淌成一片暖融融的河。韩小羽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那枚被艾草熏过的“煞”字木牌,木牌边缘的暗红痕迹被摩挲得发亮。李伯蹲在对面补渔网,银针穿过网眼的“簌簌”声,像是在为即将展开的话题伴奏。
“李伯,”韩小羽忽然开口,指尖停在木牌狰狞的“煞”字上,“您说这邪修,在修行界里,算哪一号人物?”
李伯手里的银针顿了顿,抬眼往左右看了看。祠堂外,阿木正帮王婶劈柴,孩子们围着石磨追逐打闹,阳光里浮动的尘埃像是被驯化的精灵,安静地飘着。他这才压低声音,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落在地上,烫出个细小的黑痕:“这可不是闲聊的事。咱普通人掺和修行界的事,容易招祸。”
“可咱已经掺和了。”韩小羽把木牌放在阳光下,牌身的暗影扭曲如蛇,“那邪修死在咱手里,他背后会不会有同伙?咱总得知道对手是谁,才好防备。”
李伯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卷泛黄的烟丝。他慢悠悠地装烟、点火,烟圈在晨光里散开,带着股呛人的土腥味:“罢了,你这娃子不是寻常人,告诉你也无妨。咱地球的修行界,水深得很,往大了说,分三个大圈子——道门、佛门,还有散修。”
“道门?像电视里演的那些道士吗?”旁边的阿木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柴刀,“会画符捉鬼那种?”
“差不多,但没那么花哨。”李伯抽了口烟,烟袋杆在掌心敲了敲,“道门分正一、全真两派。正一派画符斋醮,擅长驱邪治病,就像你手里那镇魂玉的用法,跟他们的路子沾点边;全真派讲究内丹修炼,看重性命双修,听说厉害的能御剑飞行,不过现在灵气稀薄,这种高人不多见了。”
他顿了顿,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咱青冈山往南走三百里,有座‘青云观’,就是道门正一教的分支,观主玄通道长,据说能掐会算,去年还帮邻县破过僵尸案。”
韩小羽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纹路:“那佛门呢?是不是都是和尚?”
“不全是。”李伯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佛门分汉传、藏传、南传,咱中原多是汉传,讲究‘明心见性’。像东边的‘大悲寺’,主持了尘大师,据说能‘佛光护体’,三十年前西北魔修作乱,就是他带着弟子去平的。”他往地上吐了口烟渣,“不过佛门弟子轻易不出山,讲究‘与世无争’,但真要犯到他们头上,比如伤了寺庙香火,那可是谁都拦不住。”
“那散修呢?”韩小羽追问,“是不是没师父、没门派的野路子?”
“算是,但不全是。”李伯的语气沉了沉,“散修里鱼龙混杂。有的是受不了宗门规矩出走的,有的是根骨不够没被收录的,还有的是像你这样,靠机缘得了些本事的‘缘修’。他们没宗门庇护,行事全看心性,有劫富济贫的义士,也有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的,但大多不敢坏了大规矩——因为有‘仲裁会’盯着。”
“仲裁会?”阿木眼睛一亮,“是管修行者的官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李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仲裁会有九个人,佛门出三位长老,道门出三位,散修里选三位德高望重的,合称‘九老’。他们手里握着‘追缉令’,谁坏了规矩,不管是佛是道还是散修,只要被盯上,就没跑。”
他掰着手指头数:“规矩就三条——一不许以大欺小,修为高的不能随便欺负修为低的;二不许滥杀无辜,尤其是普通人,动一个就得受重罚;三不许用禁术,像吸人精气、炼活人骨这种,遇上了格杀勿论。”
韩小羽想起邪修那袋里的蚀骨水和拘魂咒,眉头皱得更紧:“那邪修用了禁术,仲裁会咋没管?”
“灵气稀薄啊。”李伯叹了口气,烟袋锅在地上磕得邦邦响,“现在修行者越来越少,仲裁会的精力也有限。像这种小地方的魔修,只要没闹出大动静,他们很难察觉。再说,这邪修一看就是没师承的野路子,估计是走火入魔的散修,自己摸索着练歪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他会不会有同伙?”王婶端着刚晒好的布条路过,听见这话停下脚步,脸上还带着后怕,“要是再来一个,咱可咋办?”
“别怕。”李伯摆了摆手,“魔修大多独来独往,互相提防得很,怕被对方抢了精气。再说,咱这次灭了他,血腥味肯定散到修行界了,附近的宗门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青云观的玄通道长,据说能‘闻’到血腥味里的邪气,过几天说不定就会派人来看看。”
韩小羽心里一动:“那青云观的人来了,会咋样?”
“顶多问问情况。”李伯说得笃定,“他们知道是咱普通人合力除的魔修,只会称赞几句,说不定还会留下些护身符。修行界有规矩,不能欠普通人的情,尤其是帮他们除了祸害的。”他看了眼韩小羽怀里的镇魂玉,“不过你这娃子得藏好本事,别让他们看出你有灵力,不然被拉去当弟子,可就身不由己了。”
阿木听得心痒:“当弟子不好吗?能学本事,像小羽这样厉害。”
“好啥好?”李伯白了他一眼,“宗门规矩多如牛毛,天不亮就得起来练功,还得洒扫做饭伺候师父,稍有不慎就受罚。哪有咱在村里自在?”他磕了磕烟袋,“再说现在灵气稀薄,修行越来越难,好多宗门都快撑不下去了,正愁没人继承呢,你去了就是当苦役。”
韩小羽低头看着掌心的镇魂玉,玉上的温光映着他的眼睛:“那像我这样,不算正统修行者,也没门派,算啥?”
“缘修。”李伯说得干脆,“靠机缘得法器、悟道法,不算任何圈子,但仲裁会有规定,缘修只要不犯事,谁都不能强迫你入宗门。真遇上麻烦了,报仲裁会的名号,一般修行者不敢动你——他们怕沾上个‘以大欺小’的罪名,被追缉令盯上。”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说:“不过你得记住,修行界最忌讳‘怀璧其罪’。你这镇魂玉一看就不是凡品,别在陌生人面前露出来,尤其是那些穿道袍、戴佛珠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宝贝来历,万一起了贪念,麻烦就大了。”
韩小羽默默点头,把镇魂玉往怀里塞了塞。阳光穿过祠堂的窗棂,照在李伯布满皱纹的脸上,那些沟壑里仿佛藏着无数古老的故事。
“那……”阿木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要是咱想找修行者帮忙,该咋联系?比如再遇上邪修这种事。”
“找青云观。”李伯说得肯定,“他们观里有块‘传讯牌’,普通人拿着信物去求助,只要事由正当,他们不能不管。信物也好弄,去观门口的功德箱投点钱,求张平安符,那符上有他们的印记,拿着符去,他们就知道是普通人求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别去找。修行者的人情不好欠,这次帮了你,下次说不定就让你帮他们做事,比如上山采药、看守据点,都是些麻烦事。咱普通人,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实在。”
祠堂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原来是阿木劈好的柴堆成了小山,孩子们正围着柴堆玩“躲猫猫”。王婶把晒干的布条收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阳光落在她的蓝布头巾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李伯收拾好渔网,烟袋锅在门槛上磕了最后一下:“说到底,修行界再复杂,也管不到咱普通人的日子。只要守好本心,别贪别作,邪祟自然近不了身。你看这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庄稼照常长,日子就得这么过。”
韩小羽望着门外的阳光,心里忽然亮堂了。修行界的规矩、宗门的恩怨、仲裁会的权力,听起来复杂,但落到实处,竟和村里的道理差不多——守规矩、重情义、不贪妄。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魂玉,又看了看远处打闹的孩子和忙碌的村民,忽然觉得,不管修行界水多深,只要护住身边这些人,守住这片烟火气,就啥也不用怕。
烟袋锅里的火星最后闪了一下,灭了。李伯扛起渔网,慢悠悠地往家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韩小羽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那枚“煞”字木牌,木牌上的邪气早已散尽,只剩下木头本身的温润。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仅要护着青冈山的村民,还要学着在这个隐藏的修行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一个不被规矩束缚,却能守住底线的位置。
祠堂外的阳光越来越暖,把每个人的影子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是在说:再大的世界,最终也得落到脚下的土地上;再深的修行,也抵不过人间这实实在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