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打碎的金箔,透过祠堂破旧的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韩小羽蹲在邪修化作的那堆黑灰旁,指尖捏着块刚从灰烬里捡出来的硬物——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布袋,袋口系着根青灰色的绳结,上面绣着诡异的符文,纹路扭曲如蛇,隐隐泛着暗光,正是昨夜邪修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这袋子邪门得很,”阿木凑过来,手里还握着那把劈柴用的斧头,刚才就是他一斧头劈碎了邪修的丹田,“火都烧了大半夜,别的东西早成灰了,就它还硬挺挺地躺在这儿,跟没事人似的。”他用斧刃拨了拨布袋,袋身滑腻如蛇皮,碰到铁器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韩小羽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温热的镇魂玉。玉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用百年温玉混着朱砂炼的,专克阴邪之物。他把玉轻轻贴在绳结上,玉上的暖光与符文的暗光一碰,立刻像滚油遇了水,“滋滋”地冒出白汽,绳结上的符文竟一点点褪了色,原本死紧的结慢慢松开,露出里面漆黑的袋口,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袋口往外冒,祠堂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成了!”阿木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快看看里面藏了些啥宝贝?邪修的袋子里,保不齐有啥稀奇玩意儿。”
韩小羽深吸一口气,指尖探进袋口。入手冰凉,像是伸进了寒冬的井水,指尖触到的东西硬邦邦的,带着点粗糙的纹路。他往外一拽,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牌,牌身是暗沉的黑色,边缘磨得有些光滑,正面刻着个狰狞的“煞”字,笔画间还嵌着些暗红的痕迹,凑近一闻,隐约能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邪修用来标记猎物的“引煞牌”。
“这东西我知道,”旁边的李伯突然开口,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此刻拄着拐杖,脸色还有点发白,“以前听老人们说,邪修拿这牌子往谁家门槛上一挂,那家人夜里准做噩梦,三五天就精神恍惚,跟丢了魂似的。”
阿木听得一皱眉,一把抢过木牌就往墙角的火盆里扔:“留着也是害人的玩意儿!烧了干净!”木牌刚碰到炭火,就“腾”地燃起绿火,烧得噼啪作响,还冒出股刺鼻的焦臭味,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尖叫裹在烟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韩小羽没管那火盆,指尖再次伸进储物袋。这次摸到个圆滚滚的东西,裹着层软布,拆开一看,是个巴掌大的瓷瓶,瓶身白得发疹,上面还刻着圈骷髅纹,瓶口用软木塞堵着。他刚拔开木塞,一股腥甜的气味就飘了出来,闻着像腐坏的蜂蜜,让人胃里直翻腾。
“这是‘蚀骨水’,”韩小羽赶紧把木塞塞回去,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师父笔记里记过,邪修用这东西对付反抗的人,滴在皮肤上,能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疼得人满地打滚,最后骨头都能被蚀成渣。”他转头看向院角的石臼,拎着瓷瓶走过去,抡起旁边的石锤“哐当”一下砸下去,瓷瓶瞬间碎成好几瓣,里面墨绿色的液体溅在石臼上,立刻冒出白烟,石臼表面被蚀出一个个小坑。
“乖乖,这玩意儿也太毒了!”阿木看得咋舌,“幸好昨晚没让他掏出这东西,不然咱这儿得躺下好几个。”
韩小羽没应声,第三次把手伸进储物袋。这次摸到的是些轻飘飘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几张黄纸,每张都裁得方方正正,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墨迹是发黑的,像是用狗血混着烟灰调的,看着就透着股邪气。他展开一张,符咒上的字迹扭曲如虫,细看竟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字——“拘”“魂”“锁”“魄”。
“是拘魂咒。”韩小羽的声音沉了沉,“邪修用这符咒把活人魂魄勾出来,要么炼邪器,要么当点心吞了……”他话没说完,旁边的王婶突然捂住嘴哭了起来,“怪不得我家二柱子前阵子总说夜里看见黑影,原来是这挨千刀的在打他主意!”
“哭啥!”阿木把斧头往地上一顿,“现在邪修死了,这些符咒留着也是祸害,烧了!”
“不能直接烧,”韩小羽拦住他,“这符咒里裹着冤魂,直接烧会伤着它们。李伯,您家是不是还有去年晒的艾草?”
李伯赶紧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拿!”说着拄着拐杖快步往家跑,没多久就抱来一大捆晒干的艾草,绿油油的,还带着股清苦的香气。
韩小羽把符咒铺在地上,用艾草盖得严严实实,再点燃艾草。干燥的艾草“噼啪”地燃起来,冒出的白烟是淡绿色的,裹着符咒烧出的黑烟往上飘。那黑烟里像是裹着无数细小的影子,在烟里挣扎、盘旋,渐渐被艾草的清香熏得舒展起来,最后化作点点白光,往窗外飘去——那是被解救的冤魂,终于能去投胎了。
祠堂里的人都看呆了,直到艾草燃成灰烬,才有人小声说:“这邪修,真是造了孽了……”
韩小羽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把手伸进储物袋。这次摸到的东西软软的,裹着层油布,摸起来不像邪物。他慢慢把东西拽出来,解开油布一看,里面竟是几锭银子,还有半袋没开封的白面馒头,最底下压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那帕子是用上好的云锦织的,摸起来滑溜溜的,边角绣着的并蒂莲针脚细密,还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一看就不是邪修这种糙人会用的东西。帕子的角落绣着个小小的“婉”字,用的是胭脂色的线,看着格外秀气。
“这帕子……”旁边的李婶突然凑过来看,看清那并蒂莲的纹样,猛地捂住嘴,眼圈一下就红了,“这是陈家媳妇的!她出嫁那天我去送亲,亲眼看着她娘给她塞到嫁妆里的,这并蒂莲还是我帮着描的花样呢!”
陈家媳妇是半年前失踪的,当时村里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找着,都以为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没想到……韩小羽捏着帕子,指尖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微弱气息,那是属于普通人的、带着皂角香的暖意,与邪修的阴冷截然不同。
“邪修把这帕子藏着,怕是……”阿木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他想说啥。陈家媳妇多半是遭了这邪修的毒手。
“不管咋说,”韩小羽把帕子小心翼翼地叠好,递给哭得直哆嗦的李婶,“好歹留了点东西下来,给陈家送过去,也算是个念想。”
李婶接过帕子,用袖口擦着眼泪:“哎,这丫头命苦……总算有个东西能让她爹娘看看了……”
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掏空了,那黑色的袋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顺着窗缝飘出去,在晨光里散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
韩小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祠堂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在火盆里偶尔“噼啪”一声。晨光越发明亮,照在每个人脸上,带着点暖烘烘的温度。
“都愣着干啥?”阿木扛起斧头,“邪修死了,符咒烧了,咱该干啥干啥去!王婶,你家二柱子不是说要修屋顶吗?我去帮忙!李伯,你家的柴火够不够?不够我去后山砍点!”
“我家的麦子该晒了,我回去翻晒麦子!”
“我得去看看鸡下蛋了没,昨天忘捡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脚步轻快地往祠堂外走,刚才的压抑仿佛被晨光晒化了。韩小羽望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几锭银子和半袋馒头——这大概是邪修抢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他把银子递给李伯:“这钱您拿着,分发给村里受邪修祸害的人家,买点肉补补。”又把馒头递给旁边的孩子,“拿去分着吃吧。”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去,一窝蜂地跑了。李伯掂着银子,叹了口气:“这邪修啊,到死都不知道,他抢来的这些东西,哪有咱自己挣的踏实。”
韩小羽笑了笑,没说话。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魂玉,玉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晨光穿过窗棂照在玉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是在说:这世间的邪祟再凶,终究抵不过人间烟火气——你看,太阳一出来,啥妖魔鬼怪不都得散了?
他转身往祠堂外走,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混着大人们的吆喝,还有远处牛叫鸡啼,热热闹闹的,充满了生气。韩小羽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艾草的清香,有泥土的腥气,还有刚出炉的馒头香味——这才是日子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