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青铜戒的莲纹上凝结成珠,韩小羽指尖划过戒面时,水珠顺着纹路滚落,坠在青石板上碎成点点金芒。他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缓缓注入戒指——这是修复青铜戒后的第三个清晨,也是他第一次尝试主动催动镜像空间。
指尖的灵力刚触到戒面,眼前的景象突然泛起涟漪。石屋的土墙像浸在水里的宣纸,慢慢晕开淡青的光;篱笆上缠绕的牵牛花藤变得透明,能看见藤蔓里流动的绿意;就连刚冒头的豆苗,叶尖都拖着细长的光尾,像被晨雾拉成了丝。
“哗啦——”
涟漪骤然扩散,周遭的一切都在光雾里重组。院坝比现实中宽了近一倍,原本堆在墙角的柴火垛移到了中央,码得整整齐齐;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多了个树洞,洞口飘出淡淡的白雾,像树在呼吸;李婶晾在绳上的蓝布衫无风自动,衣角翻飞间,竟抖落出细碎的光尘,在空中织成小小的网。
“这就是镜像空间?”韩小羽走到槐树下,伸手摸向粗糙的树皮。指尖传来熟悉的涩感,和现实里分毫不差,可再往前一探,手掌竟直接穿了过去,从树影里捞起一把闪闪烁烁的光尘。光尘在他掌心聚成小小的光球,凑到眼前看,里面竟映着现实中槐树叶的纹路。
“韩哥!你也进来啦!”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阿禾抱着个竹筐从“石屋”里走出来。说是石屋,其实只是片流动的光雾,墙面上还能看见现实里的窗棂影子,但她的麻花辫却看得清清楚楚,辫梢的红绳在光雾里飘成模糊的影,像蘸了朱砂的笔在纸上拖过。
“你看你看!”小姑娘举着个面团,在虚拟的青石板上揉得起劲,面团在她掌心滚成圆团,边缘还沾着虚拟的面粉,“在这里和面不怕洒,掉了还能捡起来!”
话音刚落,她手腕一歪,面团“啪嗒”掉在地上。可奇怪的是,面团没沾半点土,反而像被无形的网兜住,在地上弹了弹。阿禾伸手一提,面团就乖乖回了掌心,连形状都没怎么变。
韩小羽看得怔了怔。他想起三天前,阿禾在现实的灶房里学揉面,面团粘了满手,连头发丝上都沾着面粉,急得直掉眼泪。李婶在一旁笑:“傻丫头,和面得顺着劲,你跟面团较劲,它就跟你捣乱。”可那时的阿禾怎么也学不会,最后还是把面团揉成了疙瘩。
“这里的面团听话得很。”阿禾把面团搓成条,用虚拟的刀切成小块,“现实里的面团总爱粘板,这里的不会,你看——”她把小块面团往石板上一拍,面团扁平的边缘立刻弹了回来,“像有弹性似的。”
韩小羽捡起院角的木柴刀,刀身的锈迹和现实里一模一样,连刀柄上那道被他砍过的裂痕都清晰可见。他举起刀,试着往槐树干砍去——刀刃毫无阻碍地穿树而过,树身连道白痕都没留,只激起一圈淡绿的光纹,像水波在树干上扩散。
“难怪你敢让阿石学劈柴。”他转头看向从光雾里钻出来的张叔。老人正蹲在柴火垛旁,指导虚拟的阿石挥斧头。少年抡着小号斧头,每一下都劈在木纹最顺的地方,木柴裂成整齐的块,却没溅起半点木屑,只有细碎的光尘从裂口处飘出来。
“咱谷里的娃子练手艺,总怕磕着碰着。”张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手里还捏着根虚拟的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是团小小的光球,“阿石上次劈柴,斧头没握紧,差点砸了脚,从那以后见了斧头就躲。现在好了,在这儿摔多少跤都没事,学会了再去现实里干,稳当!”
说话间,虚拟的阿石果然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可他没像现实中那样咧着嘴喊疼,反而笑嘻嘻地爬起来,手里的斧头还牢牢攥着,甚至举起来冲张叔晃了晃,像在炫耀自己没松手。
韩小羽走到光雾院坝的边缘,这里的光雾最淡,能看见外面的晨雾正漫过现实的篱笆。他试着将半个身子探出“边界”——肩膀刚穿过光雾,就摸到了现实里带露的草叶,冰凉的水汽沾在指尖;缩回镜像空间时,那股清凉感还留在指腹,连草叶上的绒毛都记得清清楚楚。
“既能练本事,又能随时接现实的活儿。”他望着阿禾在虚拟灶台前颠勺,锅里的野菜在光雾里翻滚,竟有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不是真的香气,是记忆里的味道——去年春天,李婶用同样的野菜做过菜团子,阿禾一口气吃了三个,连说比肉还香。
日头升到头顶时,谷里的后生们陆陆续续进了镜像空间。赵猛扛着虚拟的柴刀,在老槐树下练习劈砍,刀刃穿过树影的动作越来越快,光尘在他周身织成流动的网;种药田的王大叔蹲在虚拟的药圃里,小心翼翼地给光雾做的草药浇水,指尖的动作比现实里轻柔了十倍——上次在现实药圃,他不小心碰断了株刚成熟的还魂草,心疼了好几天。
韩小羽坐在光雾砌成的门槛上,看着他们在镜像里练习。阿禾的面团揉得越来越圆,张叔说再过两天就能教她发面了;阿石劈柴的动作稳了许多,斧头落下的角度越来越准;赵猛的柴刀终于能在树影上划出浅痕,那是灵力渐渐凝聚的征兆。
“韩哥,你也练练呗。”阿禾举着个虚拟的馒头走过来,面团上还留着她的指印,“张爷爷说你该练练战斧的招式了,在这儿练,不怕伤着人。”
韩小羽想起石夯临走时说的话:“战斧不光要硬,还得跟手顺,就像胳膊的延长线。”他起身走向虚拟的兵器架,那里摆着把和他那把一模一样的谷战斧,斧刃在光雾里泛着冷光。
握住斧柄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和独眼妖兵缠斗的那天——当时他的斧头偏了半寸,差点被对方的骨矛刺穿肩膀。可在镜像空间里,当他模拟着同样的动作挥斧时,斧刃稳稳地劈在虚拟骨矛的光影上,连灵力的流动都比现实里顺畅。
“原来能这样。”他喃喃自语,又挥了几次斧。每一次劈砍,光雾里都会浮现出上次战斗的影子,哪里该收力,哪里该变向,看得清清楚楚。镜像空间像面诚实的镜子,把他的破绽照得明明白白,却又温柔地接住每一次失误。
暮色漫进来时,镜像空间的光雾渐渐染上橙红。韩小羽坐在虚拟的门槛上,看现实里的李婶端着油灯走过,昏黄的灯光透过空间壁,在他脚边晃成拉长的光带。光带里能看见李婶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像落了片霜。
他突然明白这空间的好:它像个温柔的茧,把莽撞的成长裹在里面,却从不隔绝人间的烟火气。在这里练得再久,也能听见现实里的鸡叫;摔得再疼,抬头就能看见光雾外飘动的蓝布衫;哪怕练到深夜,李婶的油灯也会在窗台上亮着,像颗暖黄的星子。
“韩哥,快来!我蒸的虚拟馒头熟了,你尝尝看够不够暄!”阿禾的喊声从光雾厨房飘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
韩小羽笑着起身,木柴刀别在腰后,穿过半透明的篱笆时,刀鞘蹭到现实里的牵牛花藤,带落了两滴露珠。露珠坠在地上,在镜像空间里化成两颗小小的水晶,滚到阿禾脚边——镜像里的安全,和现实里的鲜活,原来能贴得这么近。
走进光雾厨房时,阿禾正踮脚够虚拟灶台的蒸笼。笼屉掀开的瞬间,白茫茫的热气里浮着几个半透明的馒头,轮廓和李婶蒸的一模一样,连褶皱里的面粉粒都清晰可见。最上面那个馒头上,还印着个歪歪扭扭的手印,是阿禾特意按上去的。
“你看这个!”她指着那个带手印的馒头,眼睛亮晶晶的,“现实里我总按不好,这里一按一个准!”
韩小羽捏起一个馒头,指尖穿透光雾的瞬间,竟闻到了淡淡的麦香——那是去年新收的冬小麦磨的粉,磨面时阿禾也在旁边,抱着个小簸箕帮着筛面粉,鼻尖沾着白花花的粉,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她总说这新麦比陈麦多三分甜,嚼起来有股阳光的味道。
“咋样?”阿禾仰着小脸,辫子上沾着的虚拟面粉还没拍掉,“我按你教的‘三揉三醒’做的,现实里总揉不匀,这儿的面团听话得很!”
韩小羽望着她沾着面粉的鼻尖,突然想起三天前,阿禾在现实灶台前揉面的样子。面团粘了满手,连手腕上都缠着面絮,她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傻丫头,揉面得用巧劲。”他当时这样说,可阿禾怎么也学不会,最后还是李婶接手,把面团揉得光滑如玉。
“比上次进步多了。”韩小羽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指尖穿过光雾时带起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再练两天,现实里保准比李婶蒸的还喧软。”
阿禾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往灶台后躲,肩膀撞到虚拟的水缸,光雾做的缸沿晃了晃,竟溅出几滴虚拟的水。水珠落在地上,化成光尘钻进土里,看得韩小羽笑出了声。
院外传来木槌敲打的闷响,是张叔带着阿石在练劈柴。虚拟的木柴堆得比阿石还高,全是些现实里难劈的硬木,树结处泛着深色的光。少年抡着小号斧头,每一下都劈在木纹最顺的地方,光雾做的木柴裂开时,会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冰在阳光下碎裂。
“在现实里,他总找不准角度。”张叔的声音混着回音传来,老人正帮虚拟的阿石调整姿势,“上次劈根带树结的柴,斧头弹到石头上,崩了个小口,从那以后见了树结就发怵。”
韩小羽走到光雾边缘,看见现实里的李婶正弯腰拾柴,怀里的柴捆已经很高了,她却还在往里面加枯枝。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被晚风一吹,轻轻拂过脸颊。他试着在镜像里抬手,虚拟的手穿过光雾,轻轻拂过那缕白发——现实里的李婶似有察觉,抬头往这边望了望,脸上露出疑惑的笑,然后把柴捆得更紧了些。
暮色渐浓时,镜像空间的光雾开始变淡。阿禾把虚拟蒸笼收进光雾橱柜,突然想起什么,从竹筐里掏出个东西:“对了韩哥,这个给你。”
是颗野山楂,红得像颗小灯笼,表面还沾着点现实里的泥土。这是她今早从后山摘的,不知怎的带进了镜像空间,此刻在光雾里泛着半透明的红光,连果核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实里的果子,在这儿能存好久呢。”阿禾把山楂往他手里塞,“我试过了,早上放进来的,现在还新鲜着,不像现实里,放半天就软了。”
韩小羽接过山楂,指尖传来真实的微凉触感,果皮上的绒毛蹭得指腹有点痒。他咬了一口,酸意瞬间漫开,从舌尖一直窜到太阳穴,连眼眶都泛了酸。
就在这时,镜像空间的光雾突然剧烈晃动。眼前的石屋、木柴堆、灶台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化开,又慢慢凝成现实的院坝——阿禾举着空竹筐站在篱笆边,辫梢的红绳在晚风中飘动;张叔正帮阿石拍掉身上的草屑,少年的裤腿上沾着现实里的泥土;李婶的油灯在窗台上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映出方形的光斑。
“咋了韩哥?”阿禾见他发愣,举了举手里的山楂核,核上还沾着点果肉,“镜像散了?”
韩小羽捏着手里的山楂蒂,酸意还在舌尖徘徊。他低头看向掌心,青铜戒的莲纹泛着淡淡的光,戒面的露珠折射着星光,像把碎钻撒在了上面。
“没散。”他望着天边的星子,突然笑了,“它在呢,就跟咱心里的劲儿似的,看着虚,练着练着就实了。”
夜里,韩小羽把青铜戒放在枕边。月光透过窗棂,在戒面的莲纹上织成银网,连新长出来的那片莲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张叔傍晚说的话:“镜像空间不是躲懒的地儿,是让咱把虚的练实,把怕的练勇。”
明天,该教阿禾揉现实里的面团了。韩小羽摸着戒面想,这次她肯定不会掉眼泪了——毕竟在镜像空间里,她已经把面团揉得又圆又光滑,连李婶都夸她有悟性呢。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韩小羽翻了个身,青铜戒的微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颗守着秘密的星子,静静等待着新一天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