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昆明长水机场平稳降落。舷窗外,西南边陲的天空是一种透亮的蓝,阳光炽烈,与广州的闷热潮湿截然不同。
舱门打开,热浪混合着机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姜糖——现在是姜晚,跟在陆铮——现在是林铮身后,随着人流走下舷梯。
就在踏出舱门、阳光落在肩头的那一刻,两人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姜糖与陆少校”的疏离与审视,仿佛被这强烈的光线瞬间蒸发、重塑。
陆铮的脚步略微放慢,几乎是同时,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握住了姜糖微凉的手。
姜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并非因为紧张,而是身体对突发接触的本能反应。但她立刻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手被那只带着薄茧、力道稳定的手握住,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手指的角度,让交握看起来更亲密、更习惯成自然。
她抬起头,看向陆铮的侧脸。他脸上的冷峻线条似乎柔和了少许,虽然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但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林铮”的、带着点宠溺和旅途疲惫的笑意。
“累了?”他微微侧头,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亲近之人间的随意关切,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审视的意味被巧妙地隐藏在了“未婚夫”的关切之下。
“还好,就是有点晒。”姜糖——姜晚轻声回答,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娇气和依赖,另一只手抬起来,假装遮挡了一下阳光,身体也下意识地朝他那边靠拢了半步。这个动作让她闻到了他身上极淡的、清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丝属于航空器的冰冷气息。
“这边紫外线强,待会儿给你买顶帽子。”陆铮很自然地接话,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牵着她汇入走向到达厅的人流。他的步伐稳健,为她隔开侧面偶尔挤过来的人,姿态保护性十足,却又不会过于刻意。
两人并肩而行,手牵着手,偶尔低声交谈一两句“行程”、“酒店”、“想吃什么”之类毫无营养却无比正常的情侣话题。姜晚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柔顺的微笑,目光时而好奇地打量机场内部具有民族特色的装饰,时而落在陆铮身上,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那交握的手掌间,传递的不仅仅是温度。
陆铮的拇指,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在她虎口位置按一下,那是事先约定好的、表示“注意观察”或“有情况”的暗号之一。而姜晚,则会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表示“收到”或“安全”。
他们的眼神也在演戏。陆铮看似随意扫视的目光,实则精准地掠过几个关键点位:出口附近的安保人员、看似闲逛的接机者、以及几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姜晚则利用自己“好奇打量”的掩护,将机场结构、人流走向、潜在的安全通道(如紧急出口)一一记下,并通过阿尔法快速构建出立体的空间模型。
通过海关检查时,陆铮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姜晚腰间,微微向前倾身,配合检查人员核对护照信息,语气温和有礼。姜晚则乖乖站在他身侧,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两人的护照递过去,脸上带着初次出远门稍显紧张又努力保持镇定的神情。检查人员看了眼护照,又看了眼这对看起来登对又平常的“情侣”,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来云南目的、停留时间),陆铮对答如流,姜晚则在他回答后,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们想去看看玉石市场”,将一个对未婚夫事业既支持又充满兴趣的女孩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顺利过关。
取行李时,陆铮让姜晚在旁边坐着等,自己熟稔地去搬运行李箱。他轻松地将两个箱子从传送带上提下来,其中一个明显较重(里面装着姜晚那些“研究标本”和部分装备)。姜晚立刻起身,小跑过去想帮忙,被陆铮一个略带责备又含笑的眼神制止:“坐着,这点东西我还拿不动了?”
旁边同样等行李的几位大妈投来善意的微笑。
推着行李车走向出口,陆铮一手推车,另一只手再次牵起姜晚。出口处人群熙攘,接机牌林立,喧闹异常。
陆铮的目光穿过人群,迅速锁定了一个站在不远处、举着写有“腾冲玉石协会接待”牌子的中年男人。牌子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用黑色马克笔画的特定符号。
“接我们的人到了。”陆铮在姜晚耳边低声说,热气拂过她的耳廓。在外人看来,这是情侣间亲昵的耳语。
姜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符号,几不可察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终于到了”的放松笑容。
他们朝着那个中年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真实与虚构的边界线上。
手还牵在一起,温度交织。他是林铮,她是姜晚。一对怀着对玉石市场憧憬、前来考察的未婚夫妻。
至少,在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戏,从踏出机舱的那一刻,就已经开演。而且,演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只有那交握的手心深处,细微的暗号流动,提醒着彼此这平静表象下潜藏的暗流与即将到来的真正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