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林浩那含怒而发的“烈阳拳——大日焚天”,裹挟着焚金熔铁的恐怖热浪与刺目的赤红光芒,如同九天陨落的炎阳,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空气与生机,悍然轰向黄辰的面门。拳未至,那灼热霸道的拳意已然将黄辰额前的碎发炙烤得卷曲发黄,他脸上那病态的苍白,在这赤光映照下,更显得脆弱不堪。
慕清寒的惊呼被淹没在拳风的爆鸣中,她冰眸圆睁,体内寒月内劲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玉手紧握剑柄,剑身嗡鸣,凛冽的月华寒气透体而出,就要不顾自身损耗,强行施展“寒月剑幕”为黄辰挡下这必杀一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然而,黄辰动了。
在那毁灭性的拳锋距离他鼻尖不足三寸,灼热拳风几乎要将他面部皮肤灼伤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起了那只刚刚逼出影杀阁奇毒、看似无力而苍白的左手。
动作,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缓慢得有些诡异。
五指自然微张,掌心微凹,既非握拳硬撼的刚猛,也非爪功擒拿的刁钻,更不是掌法拍击的雄浑。那姿态,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随意与……松弛?仿佛不是要去迎接能轰碎巨石的狂暴一击,而是要去接住一片飘落的羽毛,拂去一粒微尘。
他就那样,轻飘飘地,向前一按。
按向了那轮仿佛能焚尽世间万物的“烈日”!
“找死!”林浩脸上狰狞与快意交织,他仿佛已经看到黄辰手臂寸断、头颅爆碎的凄惨景象!他体内烈阳内劲催谷到极致,拳上赤芒再盛三分!
下一瞬,拳与掌,悍然接触!
没有众人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刺耳声响,没有劲气疯狂对撞的震耳爆鸣,甚至没有力量挤压空气产生的剧烈波动。
仿佛沸汤泼雪,又似长矛刺入深潭。
那足以将精铁熔穿、将巨石轰碎的狂暴炽烈拳劲,在接触到黄辰那只苍白手掌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声势,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热量,都在那轻描淡写的一按之下,被吞噬、被消弭、被化解于无形!
时间恢复流动。
画面仿佛定格。
巷口,林浩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脸上狰狞的笑容彻底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茫然,他拳头前方,黄辰的手掌稳稳地抵在那里,纤细的五指甚至没有合拢,只是虚虚地贴着林浩那青筋暴起、缠绕着残余赤红气劲的拳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灼热的气浪余波缓缓散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片狼藉的地面,证明着刚才那一拳并非幻觉。
所有林家子弟,包括那四名武师初期的好手,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看到了什么?浩少爷全力施展的烈阳拳绝杀,竟然……被挡住了?被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气息虚弱的“废物”,用一只手掌,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住了?!
慕清寒前冲的势子戛然而止,冰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就在刚才接触的瞬间,黄辰那只手掌之上,似乎闪过一股极其隐晦、却深邃如渊、包容万象的气息,那气息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但正是那股气息,如同无底深渊,瞬间吞噬了林浩所有的攻击!这绝非锻体境,甚至绝非普通武师能够做到的!他……到底是谁?
林浩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不可能!”他嘶吼着,想要抽回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拳头仿佛被焊在了黄辰的掌心,任凭他如何催动内劲,竟纹丝不动!
“松手!”林浩目眦欲裂,左拳再次凝聚赤芒,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狠狠砸向黄辰的太阳穴!这一拳若是打实,便是铁打的脑袋也要开花!
然而,黄辰似乎早有所料。
就在林浩左拳袭来的瞬间,他抵着林浩右拳的左手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旋、一引。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圆融自如,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
“呃啊!”
林浩只觉得一股阴柔诡谲、却沛莫能御的力道,顺着自己被禁锢的右臂经脉,如同毒蛇般瞬间窜入体内!这股力道并非刚猛霸道,却带着一种瓦解、渗透的特性,所过之处,他引以为傲的烈阳内劲竟如同遇到克星般,节节败退,纷纷溃散!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这股力道并未冲击他的五脏六腑,而是如同拥有灵智般,精准无比地直扑他丹田气海的核心——那团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烈阳内劲本源!
“噗——!”
林浩左拳的攻势尚未完全展开,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垂下。他前冲的身形猛然顿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转为一种死寂的灰白。张口喷出一股炽热中带着丝丝灰败气息的鲜血,周身那原本灼热逼人的气焰,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篝火,骤然消散殆尽。
他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达寸许、边缘焦黑的脚印,足足退了七八步,才被身后惊骇欲绝的林家子弟慌忙扶住,右臂软软垂下,不住地痉挛颤抖,看向黄辰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惊骇、茫然,以及深入骨髓的怨毒。
“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林浩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敢置信和绝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丹田内的烈阳内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牢牢封禁,任凭他如何催动,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回应!他苦修十数年的修为,在这一刻,仿佛荡然无存!
黄辰缓缓收回左手,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甚至还轻轻甩了甩手,似乎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什么,”黄辰语气平淡,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林浩,以及那群如临大敌、却又不敢上前的林家子弟,“只是暂时封了你的烈阳内劲源头,小惩大诫。省得你仗着几分蛮力,到处惹是生非。”
他顿了顿,继续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的烈阳心经,练岔了路。一味追求刚猛霸道,内劲运转至‘手阳明大肠经’时过于躁进猛冲,已伤及经脉根本。每逢子夜阴气最盛之时,你右臂‘曲池’、‘手三里’二穴,是否酸胀难忍,如蚁噬虫钻?若再不知收敛,固本培元,反变本加厉,不出三年,此臂经脉必废,修为尽毁。”
这番话,与昨日在坊市中如出一辙,但此刻听在林浩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他心神俱颤!昨日他只当是胡言乱语,今日亲身感受了那诡异莫测的手段,再听此言,已是信了**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今日封你内劲,亦是救你。若你能静下心来,摒弃浮躁,按照烈阳心经正本清源的法门,缓缓温养经脉,调和内息,三个月后,封印自会松动消散。经此一挫,你若能悟,对你日后修行,或许还是一场造化。”黄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若仍执迷不悟,妄图以霸道手段强行冲关,或寻旁门左道破解,则经脉尽断,丹田崩毁,神仙难救。”
寂静!
比之前更加死寂的寂静笼罩了烟雨巷!
所有林家子弟,包括那四名武师,看向黄辰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轻视、戏谑,彻底转变为无边的恐惧与敬畏!挥手间封禁武师境少主的修为?还能一眼看穿其功法隐患?这……这真的是那个被他们嘲笑的“黄族弃子”、“穷酸修瓶匠”吗?这分明是一尊深藏不露的恐怖存在!
慕清寒站在黄辰身侧,冰眸之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她看着黄辰那平静的侧脸,心中波澜起伏。他果然……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昨日坊市出手或许还能说是取巧,但今日正面硬撼烈阳拳,挥手封禁林浩修为,这绝非巧合与运气能够解释!他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林浩在族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脸色灰败如土,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黄辰,那目光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仿佛要将黄辰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羞辱、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翻腾,几乎要让他疯狂。
“你……你……”他嘴唇哆嗦着,想要放几句狠话,却发现连声音都在颤抖,最终,所有的狠戾都化为了色厉内荏的低吼,“我们走!”
他深知,今日已彻底栽了!再停留下去,别说找回场子,恐怕连最后一点尊严都要被碾碎成渣。这个黄辰,太诡异,太可怕!
一群林家子弟如蒙大赦,慌忙搀扶着失魂落魄、修为尽失的林浩,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失措地逃离了烟雨巷,连头都不敢回,与来时那嚣张跋扈的气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林家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巷道中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骤然一松。远处,隐约传来一些住户小心翼翼推开窗户的吱呀声,以及压抑的议论声。
慕清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转向黄辰,冰眸之中带着一丝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信任。
“你的伤……还有你的修为……”她轻声开口,语气不再如往日那般清冷疏离。
黄辰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至少看起来是如此):“旧伤无碍,逼毒也还算顺利。至于修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巷口林家众人逃离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有时候,看得见的,未必是真的。看不见的,也未必不存在。”
他并未直接回答,但话语中的深意,让慕清寒冰眸微动,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黄辰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落巷中,却驱不散那弥漫的血腥与刚刚结束的冲突带来的肃杀之气,“林浩此番受挫,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慕清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黄辰既然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强求。至少,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护了她。这就够了。
“我们去哪里?”她问道,语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黄辰略一沉吟,目光望向烟雨巷的深处,那里通往小镇之外,更通往未知的前路。
“先离开小镇,找个安全的地方,你需要尽快恢复。然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或许该去会一会,那些一直躲在幕后的人了。黑风寨,影杀阁,还有……林家背后的影子。”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慕清寒心中一凛,知道接下来的路途,必将更加凶险。但看着身旁这个看似平凡,却一次次创造奇迹的男子,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涌起一股并肩而战的坚定。
“好。”她简练地回应,冰眸之中,战意悄然凝聚。
两人不再耽搁,简单收拾后,便迅速离开了这片已是是非之地的烟雨巷,身影融入初升的朝阳之中,向着未知的迷雾,坚定前行。
而这场因红颜而起,看似偶然却隐含必然的冲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林家的报复,幕后黑手的下一步动作,以及黄辰那逐渐显露的冰山一角的实力与身份……都将在这广袤的修真古武世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一切,皆在未定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