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上方被撕裂的金属苍穹中倒灌而下。白夷战舰第二轮齐射的惨白能量光柱,如同贯穿天地的神罚之矛,撕裂了星槎残骸本已脆弱不堪的外部装甲,轰击在内部结构的深处,爆发出比惊雷更沉闷、更撕裂灵魂的巨响。整个核心控制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钟鼎,剧烈震颤、呻吟!脚下悬浮的环形平台疯狂摇晃,边缘崩裂,碎屑如雨坠入下方白光充盈的深渊。冰冷的警报意念如同濒死者的呓语,在脑海中尖啸:
“外部屏障破碎率59%……持续恶化……”
“约束力场过载……临界点……”
“‘囚徒’意识反冲……压制失效……”
那颗被无数银色光带囚禁的暗金“太阳”,仿佛被外部的攻击彻底激怒,又或是感受到了束缚的松动,旋转的速度骤然飙升!表面熔岩与星云般的纹路如同沸腾,喷射出狂乱的能量湍流,狠狠撞击在四周的透明力场壁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涟漪!束缚它的银色光带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琴弦崩断前的尖鸣,明灭闪烁,忽明忽暗。一股更加暴戾、混乱、充满亿万载积郁仇恨的疯狂意志,如同苏醒的灭世风暴,从球体深处爆发出来,横扫整个空间!
“呃啊——!”距离平台边缘较近的夜枭首当其冲,被这股无形意志扫中,闷哼一声,本就惨白的脸上瞬间失去最后一丝血色,猩红的瞳孔急剧涣散,身体晃了晃,向后软倒。王离怒吼一声,独臂死死抓住平台边缘一根凸起的金属杆,另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拽住了夜枭的衣领,才没让他坠入深渊,但自己肩头崩裂的伤口再次迸出鲜血,染红半身。
我也被这股狂暴的意志冲击得眼前发黑,灵魂仿佛要被撕扯出躯壳,经脉中本已微弱的光暗星力如同沸水般翻腾冲突,带来烧灼般的剧痛。但我咬破舌尖,用极致的痛楚刺激即将崩溃的意识,目光死死锁定了平台边缘那根孤立的、晶板符号与众不同的银色立柱——那个可能与“导航”、“信标”、“空间”相关的控制节点!
赌!必须赌!留在原地,下一轮齐射,或者这颗“太阳”的彻底暴走,都会将我们瞬间蒸发!
“去那边!抓住我!”我嘶声咆哮,声音在金属的哀鸣与能量风暴的尖啸中微弱不堪。我一手高举着与信标接口连接、此刻正疯狂闪烁、似乎在与整艘星槎残存系统进行某种急促“对话”的梭体,另一手死死抓住王离伸来的独臂,三人如同狂风中的残叶,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向那根立柱。
头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一大片覆盖着发光苔藓和珊瑚的厚重装甲板,被外部持续的轰炸彻底掀飞,露出后面狰狞的裂口。冰冷的海水混合着被电离的空气,如同瀑布般倒灌而入!更可怕的是,透过那裂口,可以看到外界墨蓝色的深海中,三个庞大、狰狞、散发着幽蓝护盾光芒的白夷战舰轮廓,正如同深海中的恶魔,缓缓调整角度,主炮的光芒再次开始凝聚!它们在锁定,锁定这颗“太阳”,锁定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
来不及了!
我扑到立柱前,不顾一切地将手中光芒乱闪的信标梭体,狠狠按向立柱顶端那个唯一的、与梭体底部形态隐约契合的凹槽!
“接入……紧急导航协议……”
“检测到高维信标……权限验证中……”
“警告!核心约束系统崩溃在即!”
“外部净化协议执行单元已突破次级屏障!”
“启动最终应急程序:定向空间迁跃……”
“目标坐标:海眼之芯-外围缓冲区……”
“能量汲取:临时征用‘囚徒’逸散能量……”
“警告:迁跃通道极不稳定,存活率低于……”
“倒计时:五……”
冰冷的机械意念瞬间变得急促无比,无数混乱的数据和鲜红的警告符号在立柱晶板上疯狂刷新。整个星槎残骸深处,传来更加恐怖的能量涌动声,仿佛这艘垂死的巨舰,正在榨取自身最后一丝生命力,准备进行孤注一掷的跳跃!
而被强行“征用”能量的暗金“太阳”,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被亵渎狂怒的无声咆哮!束缚它的银色光带,寸寸崩裂!恐怖的暗金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球体表面喷涌而出,一部分被脚下深渊中那些巨大的银色机械结构强行导引、吸入,化作迁跃的能量;另一部分则失去控制,化作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横扫四方!
轰隆!
平台边缘大面积崩塌,坠入深渊!我们脚下的金属地面开始扭曲、熔化!四周那些透明舱室纷纷爆裂,里面淡蓝色的保存液和那些模糊的影子被抛飞出来,瞬间在能量风暴中汽化!
“四……”
倒计时如同丧钟。白夷战舰的主炮光芒已炽烈到无法直视!
“抓紧!!”我将身体死死抵在立柱上,用尽最后力气,将王离和夜枭拉向身边。王离用独臂和身体死死护住几乎昏迷的夜枭。
嗡——!!!
以我们所在的立柱为核心,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旋转的、内部充斥着狂暴暗金色与银色能量乱流的漩涡,骤然生成!漩涡产生的恐怖吸力,瞬间将我们吞没!周围的景象——崩塌的平台、喷涌的能量、碎裂的舱室、上方灌入的海水和白夷战舰冰冷的幽光——全部扭曲、拉长,化为一片光怪陆离、破碎癫狂的色块洪流!
“三……”
天旋地转!灵魂被剥离!身体被撕扯!这一次的空间迁跃,远比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性!仿佛不是穿越空间,而是被扔进了一个正在崩塌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炼狱!耳边是亿万星辰同时炸裂的轰鸣,眼前是无数破碎时空画面的疯狂闪现又湮灭。剧痛,超越肉身,直达灵魂本源,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磨灭。
“二……”
在意识彻底被混沌吞噬的最后一瞬,我恍惚“看”到,那颗暗金“太阳”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如同一颗真正的超新星,在星槎残骸的核心轰然爆发!无法形容的暗金光芒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那三艘白夷战舰的身影……而在那爆发的光芒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属于嬴政玉佩气息的扭曲金光,一闪而逝……
“一……”
黑暗。永恒的、虚无的、连痛苦都不再存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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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颠簸……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漂浮在温水中的微弱失重感。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我侧过头,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酸水。肺部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地撕裂感。
我还……活着?
意识艰难地凝聚。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窄、冰冷、微微晃动的……容器里?身下是某种坚硬的、湿滑的表面,触手冰凉。头顶,是低矮的、布满细微裂缝的、散发柔和白光的弧形穹顶。
“咳咳……主公……”身旁传来王离虚弱至极、带着劫后余生惊悸的声音。
我挣扎着侧头,看到王离就躺在旁边不到三尺处,脸色惨金,独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似乎断了,但他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抓着夜枭破烂的衣襟。夜枭蜷缩着,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脸上那些影爪族纹路黯淡得如同枯死,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我们三人,挤在这个最多丈许见方的、椭球形的、内部空无一物的“蛋壳”里。“蛋壳”内壁光滑,布满细密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白色光纹,正是这些光纹,提供了微弱的光源和空气。而在“蛋壳”的一端,有一个紧闭的、圆形门户的轮廓。
这里……是哪里?星槎最后启动的“应急迁跃”,将我们抛到了什么地方?“海眼之芯-外围缓冲区”?
我强忍剧痛,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还好,四肢似乎还算完整,但经脉内空空如也,之前强行引动、冲突的各种力量(光暗星力、龙气残留、星钥共鸣)似乎都在那场狂暴的迁跃中被彻底榨干、震散,只留下无处不在的、仿佛被磨盘碾过般的酸痛与空虚。怀中的信标梭体不见了,大概在迁跃中损毁或丢失。只有贴身收藏的那块黑色薄片还在,触手依旧温润。
“我们……逃出来了?”王离咳嗽着,试图撑起身体,但独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暂时……安全。”我嘶哑道,目光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明显的危险,空气虽然陈腐,但还能呼吸。外面……是什么?
我艰难地挪到那扇圆形门户前。门户没有把手,中心有一个简单的掌印凹槽。我尝试将手掌按上去。
嗡。
门户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清新、却带着浓郁水汽和……奇异花草清香的空气,涌了进来。同时涌入的,还有朦胧的、柔和的、仿佛晨曦般的淡蓝色天光。
我小心地将眼睛凑近缝隙,向外望去。
下一刻,我僵在原地,瞳孔骤缩。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海水、废墟,或者冰冷的金属通道。
而是一个……世界。
我们所在的这个“蛋壳”,似乎半嵌在一片松软、潮湿、覆盖着厚厚暗蓝色苔藓的斜坡上。斜坡向下延伸,连接着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被淡蓝色天光笼罩的……地下空间。
天光来自极高、极远处,那片笼罩一切的、缓缓流动旋转的、如同极光般的靛青色“穹顶”——正是我们在黑暗水域上方看到的那片“琉璃穹顶”的内部!它此刻低垂下来,散发着稳定的、永不熄灭的柔光,照亮了下方的万物。
穹顶之下,并非黑暗的水域,而是一个生机勃勃、却又诡异绝伦的……失落世界。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形态奇诡的暗色山脉,山上生长着高达数十丈、枝叶如同水晶般剔透、却又蜿蜒如巨蟒的奇异树木。近处,是蜿蜒流淌的、河水呈现梦幻般荧光的淡紫色河流。河岸两旁,是大片大片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奇异花草,有些形似兰草,却开着星辰般的银白小花;有些如同灌木,枝条上挂满泪滴状的、内部有液体流动的透明果实。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与星槎风格类似、但更加古朴的巨大建筑遗迹,半掩在发光的藤蔓与水晶般的树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却又混杂着与星槎残骸、与那暗金“太阳”同源的、淡淡的“秩序”能量波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万物皆在沉睡般的静谧与哀伤。
这里就是“海眼之芯”的“外围缓冲区”?一个存在于归墟深处、被遗忘的、独立的生态空间?那些星槎的建造者创造的避难所?还是……别的什么?
“这……是仙境?还是……冥土?”王离挣扎着爬过来,独眼透过门缝,望着外面那超乎想象的世界,声音干涩,充满了震撼与茫然。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对“地下”、“深海”的认知。
夜枭也似乎被外界的气息刺激,微微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线眼缝,猩红的瞳孔茫然地扫过外面的淡蓝天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虚弱的嗬嗬声。
这里没有白夷战舰的追杀,没有狂暴的能量风暴,没有冰冷的海水。但这份静谧与美丽之下,却透着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不安的诡异。太安静了,除了微风吹过发光植物的沙沙声和远处荧光河流的潺潺水声,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仿佛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是无声的。
而且,信标指引的最终目的地——“海眼之芯”,又在哪里?是在这片空间的中心?还是更深层?
“出去看看。小心。”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疑虑。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食物、水源,处理伤势。这个“蛋壳”救生舱(我猜测它是某种紧急逃生装置)虽然暂时安全,但并非久留之地。
我率先挤出狭窄的门户,脚踏在松软湿滑的苔藓上。苔藓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外面的空气清凉,带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水汽,沁人心脾,但吸入肺中,却似乎有一种微弱的、令人精神微微恍惚的奇异感觉。
王离忍着剧痛,将夜枭半拖半抱出救生舱。夜枭几乎无法站立,全靠我们搀扶。
我们站在斜坡上,环顾这个被淡蓝极光照耀的失落世界。救生舱半埋在发光的苔藓中,表面覆盖着同样的植物,似乎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该往哪里走?河流方向?还是远方的遗迹?
我抬头望向极高处的靛青色旋转穹顶,又看向手中那块依旧温润的黑色薄片。薄片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这里的能量环境,或者距离核心还太远,无法激活。
“去河边。”我做出了决定。水源是首要的,而且沿着河流,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甚至……其他幸存者(如果存在的话)的痕迹。
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斜坡,向着那片荧光闪烁的淡紫色河流走去。脚下的发光苔藓和奇花异草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四周一片死寂,唯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这静谧得可怕的世界中,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百丈,靠近河岸。河水清澈见底,河床是洁白的、仿佛玉石般的细沙,那些淡紫色的荧光似乎源自河水本身,又像是水中有无数微小的发光生物。我蹲下身,谨慎地掬起一捧水,仔细嗅了嗅,又用舌尖极小地尝了一点。水质清冽甘甜,带着一丝极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凉意,似乎并无毒性。
“水能喝。”我低声道。王离立刻俯身,贪婪地大口喝起来。我也喝了几口,冰凉的河水下肚,仿佛稍稍滋润了干涸灼痛的脏腑。我又小心地喂了夜枭一些水。
补充了水分,精神稍微振作。我们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缓慢前行,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河岸边的发光植物种类繁多,有些低垂的灌木上,挂着那种泪滴状的透明果实,内部有淡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动。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果实触手温软,仿佛有生命。犹豫片刻,我用指甲掐破一点果皮,淡金色的、带着浓郁甜香的汁液渗出。我舔了一点,一股温和的、充满生机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连伤口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这果子……可能有用。”我心中一喜,连忙多摘了几颗,和王离分食,又将汁液小心地喂给夜枭。果实的效力惊人,几颗下肚,我们三人的气色都明显好转了一些,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有了行动和恢复的基础。
希望,如同这淡蓝世界中的微光,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线。
然而,就在我们稍微放松警惕,准备寻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时,走在前面的王离,猛地停住了脚步,独眼死死盯着前方河岸转弯处,身体骤然绷紧。
“有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心头一跳,顺着他目光望去。
只见在前方约五十步外,河岸一块突出的、光滑的白色巨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与周围发光植物、淡蓝幽光格格不入的、残破但依稀可辨样式的……深衣。长发披散,在朦胧天光中泛着灰白。
看那衣着形制……竟是先秦样式?!
而且,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并非活人的生机,也不是死物的腐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沉静如古潭般的“存在感”。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们的目光,那身影,缓缓地,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