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留下的那盒御药,我未敢再碰。宫中之物,看似温补,内里不知藏着多少机锋。舱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与海风的咸腥,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王离与夜枭等人仍在昏睡,呼吸微弱,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我靠坐在冰冷的舱壁,指尖在怀中那块温润的石板上无意识地摩挲,试图从那繁复的星辰纹路中,捕捉更多关于“隐星阵”的细节。夜枭昏迷前的呓语——“白影……冰冷的眼睛……在水下”——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我脑中盘旋不去。
白夷……他们真的追来了?而且已经到了船下?赵高前脚刚走,白夷的踪迹便显现,是巧合,还是……?我不敢深想,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
任嚣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战船的速度明显放缓,甲板上巡逻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警惕。隐约能听到军官低沉的呵斥和水手们紧张的应答。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夜幕,在煎熬中悄然降临。海上的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有船舷两侧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墨色的海面上投下摇晃不定的、昏黄的光晕,更添几分诡谲。海浪声似乎也低沉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深水中,压抑着声息。
我毫无睡意,强忍着灵魂撕裂的痛楚,将恢复的微弱星力运转至双目,透过舷窗的缝隙,死死盯着窗外漆黑的海面。体内的光暗气流如同将熄的炭火,微弱却顽固地燃烧着,与怀中石板的凉意交织,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子夜时分,异变骤生!
船体右侧下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声音细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一股极致的寒意,并非来自海水,而是源于能量层面的冰冷死寂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
来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抓起身旁的“星涡之钥”!几乎在同时,船舱厚重的木壁,靠近水线的位置,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悄无声息地融化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光滑无比的圆洞!冰冷的海水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倒灌而入!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那洞口中滑了进来!
白夷刺客!水下潜行,能量切割船体!果然是他们!
那身影落地无声,体态修长,覆盖着紧身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皮甲,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淡金色电子眼。它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刃身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光晕,锁定的目标,赫然是昏迷中的夜枭!它们的首要目标,是可能知晓星髓秘密的影爪族?!
没有呼喊,没有警告,杀戮在寂静中降临!
“敌袭!”我嘶声怒吼,声音在狭小的舱室内炸响!与此同时,我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手中“星涡之钥”带起一道微弱的、却凝聚了全部残存星力的湛蓝弧光,直刺那白夷刺客的后心!
那刺客反应快得惊人!感受到背后的杀机,它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挥,能量短刃精准地格挡而来!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四溅的能量火花!我虎口崩裂,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星涡之钥”几乎脱手!巨大的力量将我震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舱壁上,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口腔。差距太大了!即便对方只是潜入刺杀的单位,其力量与速度也远非此刻油尽灯枯的我所能抗衡!
但这一击,为王离和夜枭争取了宝贵的瞬息!
“保护夜枭!”王离虽重伤,但百战老兵的本能让他瞬间惊醒,独臂抓起身边一根断裂的船桨,怒吼着砸向刺客!另一名醒来的士卒也挣扎着扑上!
那白夷刺客被阻了一瞬,电子眼冷漠地扫过我们,似乎判断出威胁等级。它不再理会王离等人的骚扰,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再次逼近夜枭,能量短刃直刺其咽喉!速度快得只剩一道白影!
眼看夜枭就要毙命当场!
“吼——!” 千钧一发之际,昏迷的夜枭竟猛地睁开双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神,而是充满了野性与暴戾的猩红!他体内残存的影爪族血脉在生死关头被彻底激发,身体不自然地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同时张口喷出一股腥臭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黑血,射向刺客面门!
刺客显然没料到目标还有此反击,面具被黑血溅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我强提一口气,不顾经脉欲裂的剧痛,将体内那丝微弱的白色暖流(光明星力)疯狂注入“星涡之钥”!剑身内部的星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逆向旋转,不再是吞噬,而是……释放!一道凝练如丝的、带着净化气息的乳白色光芒,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刺客持刃的手腕!
“嗤!” 白光击中能量短刃,那幽蓝光晕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刺客手腕冒起一股青烟,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非人的嘶鸣,动作再次受阻!
连续受挫,刺客的电子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怒意。它放弃夜枭,身形暴退,同时抬手,掌心一个微小的孔洞对准了我们,内部有毁灭性的红光开始凝聚!是那种可怕的能量射击!
完了!如此近的距离,我们绝无幸理!
就在这绝望之际——
“咄!何方妖孽,敢惊圣驾!” 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暴喝,猛地从舱外传来!伴随着喝声,一道凌厉无匹的、带着炽热阳刚气血的刀罡,如同破开黑夜的闪电,从被切割的洞口外劈入,精准无比地斩向那白夷刺客!
是任嚣!他来了!
刀罡未至,那灼热的气血已让舱内温度骤升!白夷刺客显然对这充满生命阳刚的力量极为忌惮,掌心的红光瞬间熄灭,它毫不犹豫地放弃攻击,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一扭,竟从那狭窄的洞口反向钻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海中,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刺客现身到遁走,不过数息。
舱内一片狼藉,海水漫过脚踝,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腐蚀的恶臭。王离拄着断桨,剧烈喘息;夜枭眼中红光褪去,再次陷入昏迷,但胸口起伏剧烈;那名士卒瘫软在地,生死不知。我靠着舱壁,大口咳血,感觉灵魂都要被咳出来。
任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手持一柄仍在嗡鸣的环首刀,刀身赤红,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他目光如电,扫过舱内景象,尤其是在夜枭身上停留一瞬,最后落在我身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水鬼凿船?好大的胆子!”他声音冰冷,带着杀意,“来人!堵住缺口!加强戒备!方圆十里内,给本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手们慌忙行动。任嚣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沉声道:“徐先生,受惊了。可知方才那是何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我心中凛然,任嚣绝非易与之辈,他刚才出手时机如此精准,恐怕早已在暗中监视!我强压翻腾的气血,虚弱地摇头,脸上挤出后怕与茫然:“不……不知……那白影……似人非人,手段诡异……若非将军及时赶到……” 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劫后余生的惊恐。
任嚣盯着我看了片刻,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出破绽,最终缓缓道:“先生好好休息。此事,本将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站起身,对左右吩咐,“加派双倍人手,护卫徐先生舱室。没有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转身离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更深的疑云。
白夷的刺杀,任嚣的“及时”出现……这绝非偶然。我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被各方势力推向不可知的深渊。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弄清楚这艘船,乃至整个大秦,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我低头,看着手中黯淡的“星涡之钥”,又摸了摸怀中温热的石板。白夷的追击,朝廷的监视,嬴政的玉佩……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咸阳,指向那座至高无上的宫殿。
或许,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揭开最终的谜底?才能找到……真正的生路?或者,是更快的死路?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海浪声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