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14章 希望的重量

翌日，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层峦叠嶂的山影依旧沉浸在深蓝的暮色里，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林老根和婉娘已经收拾妥当，各自背起沉甸甸的背篓，用旧布盖得严严实实，悄无声息地掩上院门，踏着露水，走上了通往镇集的蜿蜒小路。

清凉的晨风拂面，父女二人沉默却默契地加快了脚步。随着天色渐明，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青石镇模糊的轮廓，土黄色的夯土城墙在曦光中显得低矮而古朴。城门口已有稀稀拉拉赶早的人流。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属于林微的灵魂在婉娘的身体里轻轻震颤。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泥土、牲口、隐约的炊烟、还有人群聚集特有的体味，混杂着某种陈旧木料和时光的气息。这就是古代的集镇吗？

青石铺就的街道不算宽阔，两侧的店铺大多卸下了木板门，开始了一天的营生。旗幡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动着，上面写着模糊不清的字号。记忆深处，属于原主婉娘关于青石镇的碎片浮了上来——似乎很小的时候被爹带来过一次，还有一次是跟娘来抓药，印象都已模糊，只记得人多，以及那一次娘亲在药铺前愁苦的侧脸。

此刻，真实的声浪将她淹没：小贩清亮的吆喝、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独轮车轴辘压过石板的吱呀、还有熟人相遇的寒暄……一切都带着粗糙而鲜活的生命力。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像初入宝山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沿街的货摊：摆着粗陶碗碟的、挂着各式农具的、还有那热气腾腾散发着食物香气的早点摊子……

林老根察觉到女儿的脚步微顿，回头低声道：“跟紧些，莫走散了。我们先去把东西出了。”

婉娘立刻收敛心神，压下那份属于异世灵魂的激动与好奇，应了一声：“哎，爹。”她深吸一口气，将感官的喧嚣暂且压下，重新专注于此行的目的——将他们背上的“希望”，换成实实在在能让家人展颜的铜板。

镇上的“陈记货栈”是林家偶尔售卖山货的老主顾。掌柜初见他们父女，目光扫过那两只用旧布盖得严实的背篓，并未太在意。直到婉娘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将其中一只背篓小心地挪到柜台前，掀开一角。

“陈掌柜，您是老行家，请掌掌眼。”她的声音清亮柔和，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掌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目光一凝，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他小心地拿起一朵纹理分明、形态完整的羊肚菌，又仔细查看了根须带着湿泥、品相极佳的鸡枞菌，以及肥厚匀称的牛肝菌和色泽金黄的笋干，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

“这…这羊肚菌、鸡枞，品相如此之好！林老哥，你们这是走了什么大运？”这些山珍，通常只有最老道的山客才能偶尔采到。

林老根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憨厚地笑了笑，只含糊道：“碰巧，碰巧了。”目光却信任地看向女儿。

婉娘接话道：“陈掌柜，机缘难得，我们处理得也精心，不敢有丝毫糟蹋。您是识货的，这样的干货，送到县里甚至府城的大酒楼，该是什么价，您心里定然有数。我们诚心与您做这桩买卖，还望您给个公道的实在价。”

陈掌柜是精明人，知道这是紧俏货，沉吟片刻，试探着报价：“羊肚菌一百八十文，鸡枞一百二十文，牛肝菌八十文，笋干三十文，如何？这已比寻常山货高出一大截了。”

婉娘闻言，并未急着反驳，而是将背篓完全打开，让阳光充分照在干货上，清晰地展示其优良品质。她语气依旧温和，却条理清晰：“掌柜的，您看这羊肚菌，朵形完整，香气醇厚；鸡枞菌根脚干净，色泽自然；牛肝菌片大肉厚，无一虫蛀；笋干更是金黄透亮，足干耐存。不瞒您说，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打听过行情。似这等品相，羊肚菌在市面上低于二百五十文，鸡枞低于一百六十文，怕是说不过去的。牛肝菌一百二十文，笋干五十文，方是公允。我们林家往后若再有所得，定还先送来‘陈记’，图个长久。”

她一番话，既点明了货物价值，又暗示了未来合作的可能，不卑不亢，有理有据。陈掌柜不由得多看了这衣衫素旧却眼神清亮、谈吐不凡的少女几眼，心中讶异。他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但明显以女儿为主的林老根，知她所言不虚。最终，一番拉锯，价格定为：羊肚菌二百五十文一斤，鸡枞菌一百六十文一斤，牛肝菌一百二十文一斤，笋干五十文一斤。

当所有货物过秤结算清楚，那沉甸甸的三两银子并九百多文铜钱交到林老根粗糙的大手中时，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手都在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这辈子，还没一次性摸过这么多钱！婉娘心中也激动万分，但她强自镇定，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揣好这笔“巨款”，林老根紧绷的神经稍松，这才觉出腹中饥饿。他想起一家人天不亮就出门，都没吃早食，目光不由得被路边香气四溢的包子摊吸引。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掏出铜板，买了5个肉包，两个馒头，又看到旁边小贩扛着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煞是诱人。他咬咬牙，又买了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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