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家灶房里飘出了不同于往日的诱人香气。没有肉,也没有精细的白面,只有掺了麸皮的杂粮面,和着温水和成粗糙的面团。馅料是婉娘亲手调的——切得细碎的荠菜和马齿苋,混上两个家里仅存的、金贵的鸡蛋炒成的蛋碎,再滴上几滴舍不得吃的香油,那混合着野菜清新与鸡蛋醇厚的香气,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胃。
“开饭了!”王氏端着热气腾腾的蒸饺走出灶房,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笑意。杂粮面皮虽糙,却更衬得内里馅料碧绿鲜嫩,入口是野菜的脆嫩清甜与鸡蛋的香软,虽无荤腥,却别有一番山野的天然风味,吃得一家人心满意足。
饭后,婉娘细心地将留下的两碗饺子分别递给林大山和林蓉:“哥,蓉姐儿,给王婶子和李木匠家送去,平日没少得他们照应。”
两家人收到这意外的馈赠,先是推辞,见林家诚心,方才感激收下,口中连连夸赞李家孩子懂事,饺子香。这寻常的人情往来,在清贫的日子里,更显得弥足珍贵。
趁着家人围坐,气氛正好,婉娘轻声开口:“爹,娘,今天我和哥在山里看了看,春笋正冒尖,菌子也出了不少。我想着,明天我们再多挖些春笋,多采些菌菇。娘就在家领着蓉姐儿,把笋子剥了皮,过水焯了切条晒干;菌子也挑拣干净,一并晒了。我估摸着,再攒五天,正好是镇上小集,咱们试试把这些山货拿去,总能换几个钱,贴补家用。”
林老根吧嗒着旱烟,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些。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婉娘说得在理。这山里长的东西,不花钱,就是费些力气。明天,我和大山跟你一块上山,多个人,多双手。”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庄稼人特有的谨慎:“不过,婉娘,咱们家底子薄,好不容易摸着点门道,先别张扬。明天采回来的菌子,……就用打回来的猪草盖着,有人问起,就说是打猪草顺带捡了点自家吃的。明白吗?”
婉娘和大山立刻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林蓉也似懂非懂地跟着点头,小声保证:“我不往外说!”
于是,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老根便带着林大山和婉娘再次进了山。这一次,目标明确,分工协作。林老根经验老到,负责寻找和挖掘深藏在泥土下的肥嫩春笋;林大山力气大,负责背负和用棍棒开路;婉娘则眼疾手快,精准地辨识和采摘那些无毒的牛肝菌、鸡枞菌以及其他可食的野菜。
家里,王氏则带着林蓉忙碌起来。林蓉负责喂鸡、扫地,做些零碎家务。待到父兄姐姐满载而归,她便坐在母亲身边,学着将蘑菇根部的泥土用小刀削掉,小心地摊放在干净的席子上。春笋的处理更繁琐些,她要帮着剥去层层坚硬带毛的笋壳,露出里面嫩白的笋肉。王氏则将剥好的笋放入大锅沸水中焯过,捞出晾凉,再利落地切成均匀的细条,铺在竹筛里,搬到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晾晒。
一连几天,林家都是这般忙碌。院子里晒满了笋干和各类菌菇,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与山林气息的干香。
有相熟的邻居路过,好奇地问:“老根家的,这几日忙啥呢?晒这许多东西?”
王氏便按商量好的,一边拍打着晒席上的菌菇,一边自然地笑道:“嗐,还不是孩子们上山瞎弄的?打猪草时顺手捡了点菌子,挖了几个笋子,吃不完,晒点干菜留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应应急。”
问话的人见多是寻常山货,虽觉得量多了些,也只当李家勤快,咂咂嘴夸两句便走了,并未深究。
五天的辛勤采集与晾晒告一段落。
院子里,王氏仔细地将最后一批晒得干透的菌菇收拢。成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些:牛肝菌晒得了足足12斤8两干菇,鸡枞菌稍少,也有7斤三两,最难得的是婉娘在深处松林里寻到的羊肚菌,虽只得了八两干货,却最为金贵。春笋则晒出了20多斤的笋干,色泽黄亮,闻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晚食桌上,依旧是照得见人影的野菜粥,但一家人的神情却与往日不同。就着昏黄的油灯,林老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明儿个就去镇上。我想着,家里不能离人,大山留着,地里也该看看了。镇上……我和婉娘去。”
婉娘点了点头,她心里也正有此意,货物的价值她最清楚,由她出面更稳妥。
林老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时辰得赶早,卯时初刻就走。走路去,免得动静大,遇着人多口杂。”
王氏立刻领会,接口道:“是这话,避着点人,安稳。”她看了一眼捆扎好的背篓,里面是他们一家五天的汗水与沉甸甸的希望。“路上当心,平安回来。”
林蓉眨巴着眼睛,小声说:“爹,二姐,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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