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127章 家庭会议定远行 慈母赠银壮行色

周老板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家激起了层层涟漪。去府城，与专业染坊合作，批量生产蜡染布匹——这无疑是婉娘技艺得到认可、甚至可能开创一番新天地的绝好机会。但与此同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要离家远行，去往那陌生的繁华之地，与外人合作，其中的风险与不确定性，也让林家上下心头沉甸甸的。

晚饭后，碗筷撤下，油灯挑亮，林家难得地召开了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连一向早早休息“护眼”的蓉儿也乖乖地坐在芝兰身边。

林老根作为一家之主，率先开了口，他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神色凝重：“周老板的提议，是好事，说明咱们婉娘的本事入了贵人的眼。府城大染坊，那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去了，能见世面，学本事，这蜡染说不定真能成了气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可府城路远，人生地不熟，婉娘一个姑娘家独自前去，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王氏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担忧：“他爹说得是！婉娘才多大？从来没独自出过远门。那府城人多眼杂，人心隔肚皮，染坊里的工匠怕是也不好相与。万一受了委屈，或是被人欺生了去，可怎么好？再说，这合作的事儿，咱们也不懂，别被人坑骗了。” 她说着，眼圈都有些泛红，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在外受苦的模样。

林大山一直沉默着，此刻猛地抬起头，声音斩钉截铁：“爹，娘，你们别担心。我陪妹子去！” 他目光炯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跟着师父学了这么久的打猎，身手还行。有我跟着，保护妹子，处理杂事，绝不让妹子受半点委屈！染坊里谈事，我就在外面守着，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妹子去！”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兄长如山般的担当。

芝兰也柔声开口：“爹，娘，大山陪着去，是个稳妥的法子。妹妹有手艺和见识，大山哥有力气，兄妹俩互相照应，定能周全。家里的事，有我和娘，你们尽管放心。” 她悄悄握了握婉娘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家人的话语，尤其是大哥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让婉娘心中暖流奔涌，又酸又涨。她知道家人的担忧都是源于爱护。她深吸一口气，环视着每一位亲人，眼神清澈而坚定：

“爹，娘，大哥，嫂子，还有蓉儿，”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府城确实陌生，合作也确有风险。但这次机会，对我，对我们家，都太重要了。它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让我的蜡染手艺能得到真正的检验和提升，看看它到底能走多远。”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渴望与决心的光芒，那是一种蛰伏已久、终于看到突破口的蠢蠢欲动：“我不想一辈子只困在小小的林家村，只满足于染出几块自己欣赏或几匹零散售卖的布匹。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和真正的工匠交流学习，想让我的‘蜡缬’被更多人看到、喜欢！这可能很难，可能会遇到挫折，但我不怕！我有手艺傍身，有大哥保护，有咱们全家做后盾，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林老根和王氏，语气恳切而自信：“爹，娘，请你们相信我，也相信大哥。我们会谨慎行事，凡事多商量，绝不冲动。这次去，不仅是开拓生意，更是女儿增长见识、磨练心性的好机会。女儿向你们保证，定会全须全尾地回来，还会带着更大的本事和更好的消息回来！”

婉娘这番话，情真意切，有理有据，那股子不服输、敢闯敢试的劲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林老根凝视着女儿，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内里的坚韧与辽阔。他沉默良久，最终将烟袋锅在鞋底用力磕了磕，沉声道：“好！既然我闺女有这份志气和决心，大山又愿意护着，那咱们就搏上一搏！老大，你明日一早就去镇上，告诉周老板，我们同意去，两日后，你陪你妹子，坐他的马车同去府城！”

“哎！”林大山响亮地应下，脸上满是郑重与使命感。

王氏看着丈夫和儿女们已然决定，知道再难更改，只能将满腹的担忧化作一声长叹，细细叮嘱起出门在外的种种注意事项。

第二日，林老根亲自去镇上回了周老板的话。周老板听闻林家同意，且由林大山陪同，更是放心，连声说好，约定两日后一早，他的马车会来林家坡接人。

消息落定，出发的日子转眼即至。出发前一晚，王氏将婉娘单独叫到自己屋里，关上门，从炕柜最深处摸索出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她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些碎银子和一张银票，粗粗一看，竟有百两之多！

王氏将银子推到婉娘面前，语气不容拒绝：“婉娘，这些银子，你收好，贴身带着，娘也安心些。”

婉娘吓了一跳：“娘！这太多了！我……”

“我什么我！”王氏打断她，眼圈微红，语气却异常坚决，“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什么都得用钱，住店、吃饭、打点，哪一样不要银子？多带些，有备无患，娘才能稍微放心点。” 她拉着婉娘的手，声音哽咽起来，“再说，咱家如今能有这些家底，这田地，这安稳日子，一多半都是靠你赚来的！这些钱，你拿着，天经地义！该用的时候就用，别省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看着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婉娘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份沉甸甸的母爱与信任紧紧抱在怀里：“娘，您放心，女儿知道了。这钱，我会仔细用，也会……也会赚更多的回来！”

这一夜，林家灯火久久未熄。王氏和芝兰忙着为兄妹俩收拾行装，吃的、穿的、用的，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他们装上。林老根则反复叮嘱林大山在外行事的规矩和机变。婉娘抚摸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既有对未知前程的些许忐忑，更有一种雏鹰即将离巢、翱翔天际的激动与决心。她的府城之行，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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