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121章 试防染憾败北

自府城归来，婉娘便全心投入了对“蜡染”的探索之中。她将家中一块织得最密实的本色粗棉布反复浆洗、晾晒，确保其洁净且易于吸附蜡液。蜂蜡不难寻，邻村便有养蜂的人家，她买回一小块。蜡刀一时难寻合适的，她便请李木匠帮忙，将一小片薄铜片弯折、打磨，做成一个简易的、可盛放少量蜡液的小勺状工具，又削了几根不同粗细的竹签备用。

准备工作就绪，婉娘选了一个安静的午后，在她的“染料工作间”开始了第一次尝试。芝兰放心不下，也在一旁陪着，帮忙照看炭盆和小铜锅——那是用来融化蜂蜡的。

第一步是溶蜡。婉娘将蜂蜡块放入小铜锅，置于炭盆上方小心加热。蜡块渐渐融化，散发出特有的蜜蜡香气。她小心控制着火候，生怕温度过高导致蜡液起火或产生焦糊味。

第二步是绘蜡。婉娘用自制的铜片蜡刀，舀起一小勺滚烫的蜡液。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在“锦绣坊”看到的纹样，想在布上画一朵简单的梅花。然而，理想与现实此刻展现了巨大的差距。那蜡液离开铜勺，落在布面上时，远不如想象中那般听话。温度极难掌控：蜡液稍凉，便迅速凝固，在布上形成一坨难以推开的蜡块，线条滞涩中断；若强行加热保持流动性，又容易滴落得到处都是，或是渗开成一片，无法形成清晰的线条。她试图用竹签辅助勾勒细节，但竹签沾蜡少，画出的线条更是断断续续。

她屏息凝神，勉力在布的一角画下了几个歪歪扭扭、厚薄不匀的圆圈和线条，算是勉强构成了花形。整个过程手忙脚乱，额角都沁出了细汗。绘出的蜡纹边缘毛糙，蜡层也厚薄不一，与她预想中流畅清晰的图案相去甚远。

第三步是染色。她选用之前用冬日储存的、颜色相对稳定的柘树皮与少许炭黑混合染出的深褐色染液作为底色。将绘制好蜡花的布浸入微温的染液中，反复按压，确保无蜡覆盖处均匀上色。等待染色的时间里，婉娘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最后一步是脱蜡。这也是最关键、最易出问题的一步。老掌柜提及可用沸水煮或高温熨烫。婉娘选择了相对温和的沸水煮法。她将染好色、拧去多余水分的布放入清水中，然后将水烧沸。

随着水温升高，悲剧发生了。只见那布在沸水中翻滚，原本覆盖着蜡的地方，蜡层开始融化，但因其最初绘制得厚薄不均、覆盖不密实，融化的蜡液并未完全浮上水面，反而有大量残留在纤维深处，与染料混合在一起，在布面上形成了难看的、油污般的黄褐色斑块，完全看不出原本设想的白色梅花形状。更糟糕的是，由于她担心蜡去除不净，煮的时间稍长，那本就因反复实验而强度有所下降的布料，在沸水的剧烈作用下，局部纤维变得脆弱，甚至出现了几处轻微的破损！

当婉娘用木棍将那块面目全非、带着破损和蜡渍的布从沸水中挑出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不仅图案未能显现，布料本身也损毁了。数月来积压的挫败感，连同此次实验失败的沮丧，几乎将她淹没。她怔怔地看着那块失败的布，眼圈微微泛红。

芝兰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妹子，别灰心！头一回嘛，哪能一下子就成？咱们知道了蜡温要控制好，画得要均匀，脱蜡也要快准狠，这都是经验啊！下次，下次咱们一定能做得更好！”

王氏闻声过来，看到那毁掉的布和女儿失落的神情，没有责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失败是成功之母。我闺女这么聪明，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这布坏了就坏了，咱家还不缺这一块布。重要的是，你试过了，知道路该怎么走了。”

家人的理解与鼓励，像暖流般缓缓注入婉娘的心田。她看着那块失败的“作品”，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的泪意逼了回去。是的，不能气馁。这次失败，让她真切地认识到防染法的难点所在——蜡温的控制、绘蜡的技巧、脱蜡的火候，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她小心地将那块损毁的布也收了起来，与成功的布样放在一起，作为警示和研究的标本。初试防染法，虽以失败告终，却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超越季节的染色天地。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挑战，但婉娘的眼中，已重新燃起了不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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