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120章 府城偶遇启新思

春寒料峭，泥土中已隐隐透出青草萌动的气息，但距离山林披绿、百花盛放尚有段时日。婉娘虽有了自己的“染料原料储备库”，其中窖藏、盐渍的些许根茎也勉强能提取出些许颜色，但终究不及春夏的鲜活明艳。她大部分时间仍埋头于那方小天地，对着笔记和那些色泽沉郁的布样凝神思索，眉宇间难掩一丝焦灼与瓶颈期的困顿。

王氏将女儿的努力与沉闷看在眼里，心疼不已。这日，她见窗外天色尚好，便对婉娘道：“整日闷在屋里也不是法子，没得闷坏了身子。开春了，府城想必也热闹，娘带你和蓉儿，还有芝兰，咱们一起去府城逛逛，散散心，也瞧瞧有什么新鲜物事。”

婉娘本欲推辞，但看到母亲和嫂子关切的眼神，以及蓉儿那雀跃期盼的小模样，终是点了点头。出去走走，或许真能开阔思路。

再赴府城，心境与年前备年货时又自不同。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王氏给女眷们各自买了些绒花、针线等小物件，蓉儿举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心欢喜。芝兰则对布庄里新到的春日料子颇感兴趣，与王氏细细看着花色。

婉娘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面。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下意识地搜寻着与色彩、织物相关的痕迹。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一家门脸不大、招牌古旧的“广泰坊”吸引了她的注意。这铺子不似寻常布庄喧闹，里面悬挂的多是些风格独特的织物，有壁挂，也有衣物。

她信步走入，目光立刻被一幅悬挂在正中的蓝白色调布画牢牢锁住。那布画底色深邃，其上纹样却呈现出清晰的白色花纹，线条流畅，边缘带着一种天然的、不规则的水墨晕染般的肌理，与寻常刺绣、织锦的工整截然不同。更奇特的是，那白色花纹的部分，布料质地似乎也与蓝色部分不同，显得略硬挺些。

“姑娘好眼力，”一位鬓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掌柜见状，含笑上前，“这是‘蜡缬’，也叫‘蜡染’，是西南边陲传过来的古法。”

“蜡染？”婉娘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似有火花闪过。

“正是。”老掌柜耐心解释道，“此法非靠染色成花，而是以蜡防染。先用特制的蜡刀，蘸取融化的蜂蜡，在布上描绘出想要的图案。蜡液渗入纤维，凝固后，这覆盖了蜡的地方，便如同穿上了一层‘盔甲’。再将整匹布投入染缸浸染，有蜡处染液无法侵入，故而保留了布料的原色。待染色完成，通过沸水煮布或高温熨烫，将蜡去除，原先绘蜡之处，便显现出白色的花纹了。”

以蜡防染！覆盖之处，染液难侵！

老掌柜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婉娘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迷雾！她一直执着于如何获取、保存更多的颜色，如何让颜色更鲜艳持久，却从未想过，还可以用这种“拒绝”染色、保留底色的方式来创造图案和层次！

她仔细观瞧着那蜡染布画上天然的冰裂纹理，心中豁然开朗。这不正是一种突破季节限制的思路吗？即便在色彩匮乏的冬季，只要有一种深沉稳定的底色（如靛蓝，或她之前勉强染出的深灰、暗红），再辅以这防染之法，便能创造出对比鲜明、极具艺术感的纹样！这不再仅仅是追逐自然的色彩，更是利用智慧和工艺，去创造、去驾驭色彩！

她激动得指尖微微发颤，强自镇定地向老掌柜道了谢，又仔细观看了铺中其他几件蜡染作品，将那“以蜡防染”的核心要义牢牢刻在心中。

回程的路上，婉娘一改来时的沉郁，眼眸晶亮，与嫂子芝兰低声讨论着这“蜡染”之法。

“嫂子，你听到了吗？用蜡画上去，染的时候颜色就进不去！这法子太巧妙了！”婉娘语气中充满兴奋。

芝兰也觉新奇，点头道：“确实巧思。听着不难，但这蜡的调配、画图的功夫，怕是关键。咱们回去可以试试？”

“一定要试！”婉娘斩钉截铁，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需要准备的材料：蜂蜡、蜡刀（或许先用铜片、竹片自制？）、适合做底色的染料、承受得住煮蜡的结实布料……

王氏见女儿重焕神采，虽然不太明白那“蜡染”具体是何物，但见婉娘重新找到了方向和干劲，心中大为宽慰，只觉得这趟府城来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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