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欠款，死神都不收 第112章 乱

第一天实战后的复盘会，一直开到深夜。没有指责，只有就事论事的分析和改进建议。冯师傅指出几个安全操作细节需要强化；赵师傅建议优化分组和工序衔接；孙师傅拍着胸脯保证第二天物料供应绝对顺畅；钱阿姨赵阿姨总结了更有效的沟通话术；小林则展示了重新设计、更简洁明了的日报表。

散会时，已是凌晨。但第二天一早，所有人依然准时出现在各自岗位，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了一份清晰的条理和决心。

磨合，在第二天立刻显现出效果。

冯师傅调整了排查顺序，将同类型、同楼层的作业集中，减少人员和工具在不同楼层间的无效移动。赵师傅主动承担了二号片区最复杂那栋楼的初勘，提前标出重点难点。王师傅、李师傅各自带着小组，按照新流程，效率明显提升。小马、小郑几个学徒经过头天的“震撼教育”，手脚更麻利，记录也更规范。

孙师傅天没亮就蹲守在供应商仓库门口，亲自看着正确的灯具装车，跟车送到工地，还额外多要了百分之十的备品。“再出错，以后别想跟我做生意。”他撂下话，语气不容置疑。

钱阿姨和赵阿姨改变了沟通策略。除了上门告知，她们在每个楼栋的显眼位置贴了“施工日报”，用大白话写着今天要干哪些活、大概停哪些区域、多久，还留了空白处让居民写意见建议。“日报”旁边挂了个“意见收集袋”。小小的改变，让信息更透明，居民的抱怨和不解少了很多。她们还拎着“巷子深”的鸡蛋，重点拜访了几户特别担忧或有特殊困难的家庭，东西不贵，心意到了，抵触情绪消解大半。

小林的新表格发挥了作用。各组下班前填写的日报，数据清晰，问题明确，进度一目了然。她晚上汇总分析，能快速找出瓶颈和潜在风险，第二天晨会时直接提出。信息流的通畅，让管理和决策效率大大提升。

然而，磨合期的问题依然层出不穷，只是性质变了，从“混乱”变成了“深水区”的难题。

第三天，在二号片区一栋老居民楼，钱师傅小组在更换四楼公共照明线路时，打开墙壁接线盒，发现里面的电线像一团乱麻，几种不同规格、不同年代、甚至不同颜色的线胡乱绞接在一起，绝缘胶布老化脱落，裸露的铜丝让人触目惊心。更麻烦的是，由于当年私拉乱接严重，根本分不清哪条线是去哪家、干什么用的。

“这……这没法按标准换。”钱师傅通过对讲机汇报，声音带着无奈，“一动就可能引起别家断电，甚至短路。而且这布线完全不符合规范，要彻底改造，得把这面墙的线槽全打开，重新布管穿线，工程量太大了，也严重影响住户。”

冯师傅和赵师傅立刻赶到现场，查看后也面色凝重。“这种老楼很常见，历史遗留问题。按咱们合同的标准，这里必须改，不然是重大安全隐患。但按原计划的时间和预算，根本不够。”赵师傅分析。

我接到消息也赶了过去。看着那团乱麻，头皮也发麻。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成本、工期、邻里关系的多重考验。

“能不能先做紧急处理？把裸露的线头用绝缘管套好，做好标记，等整体排查完，再集中力量，专门针对这种‘重灾区’制定专项方案，申请额外的时间和预算？”我提出折中思路。

冯师傅摇头：“临时处理治标不治本，而且动一下可能引发新问题。我的意见是，既然发现了，就不能放过。但这栋楼的情况看来比预想的复杂，咱们得调整这片的施工计划。我建议，这栋楼暂时放缓，先把其他几栋相对简单的做完。同时，详细记录这里的情况，拍照，画图，做一份详细的隐患报告和改造方案，连同预算一起，尽快提交给街道和区里项目组，申请变更和追加费用。咱们按规矩来，该咱们干的绝不推诿，但超出的部分，也得有个说法。”

“那这期间，这栋楼的安全……”我不放心。

“做临时安全加固。”冯师傅已有决断，“用防火绝缘材料把裸露点全部包好，在明显位置张贴安全警示，通知到每一户，提醒他们不要私自触碰，并建议他们暂时减少大功率电器在公共线路上的使用。咱们每天巡检一次。这是目前最负责任的做法。”

也只能如此。我们立刻分头行动。冯师傅带着人做临时加固和详细记录；我联系街道张主任，口头汇报情况，预约正式提交报告的时间；钱阿姨赵阿姨则拿着“高危楼栋，注意用电”的特别提示，挨家挨户做更深入的沟通。

这件事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涟漪扩散到了整个项目。我们以此为契机，对三个片区所有楼栋进行了更细致的预判，又发现了三处可能存在的类似“布线迷宫”。施工计划不得不做出动态调整，优先解决“明面上”的标准化问题，将最棘手的“历史疑难杂症”剥离出来，单独建档，集中攻坚。

这无疑增加了管理的复杂性和沟通成本。但经过几天的磨合，团队已经具备了应对这种复杂性的初步能力。冯师傅和赵师傅坐镇技术决策，我和小林负责对外沟通和文书，孙师傅保障后勤，钱阿姨赵阿姨稳住“后方”，各司其职，信息畅通。

磨合的另一面，是团队的凝聚力和老师傅们状态的悄然变化。

王师傅和李师傅，作为冯师傅的左膀右臂，在应对各种现场突发问题时，展现出了惊人的经验和应变能力。一次，在更换一个老式刀闸开关时，由于锈死严重，新来的周师傅怎么都拧不动，差点把瓷座掰裂。王师傅过来看了看，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喷壶，里面是他自配的松动剂，喷上去等了片刻，用一把特制的加力扳手，稳稳地就将螺丝卸了下来。李师傅则在解决一户老人家门口声控灯过于灵敏、稍有动静就亮的问题时，没有简单更换开关，而是调整了内部光敏和声敏元件的参数搭配，完美解决了问题，老人直夸“老师傅就是细心”。

他们的这些“土办法”和“细心思”，不仅解决了实际问题，更赢得了新加入的赵师傅、钱师傅、周师傅的由衷佩服。休息间隙，老师傅们凑在一起抽烟，交流的多是“你那个松动剂怎么配的”、“这种老开关的扭矩怎么把握”，气氛融洽，隐隐有了技术核心圈子的雏形。

小马、小郑等年轻人，在高压和高强度的实战中，成长速度惊人。他们不再仅仅是递工具、打扫卫生的学徒，开始承担一些简单的线路检测、灯具安装、记录核对工作。冯师傅要求他们每天晚上，将当天遇到的典型问题和解决方法，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记在学习本上。知识，就这样一点点夯实在实战的土壤里。

周五晚上，一周项目例会。小林展示了本周的进度报告：按调整后的计划，完成了总工作量的百分之十五，虽然略低于最初预期，但排查出的重大隐患数量超出预估，施工质量符合规范，安全事故为零。居民有效投诉率从前三天的日均五起，下降到后两天的日均一起。

“最难的开局，咱们算是挺过来了。”我总结，“暴露了问题，也锤炼了队伍。冯师傅、赵师傅带领的技术团队，稳住了基本盘。孙哥的后勤保障，越来越给力。钱阿姨赵阿姨的居民工作，是咱们的‘减压阀’。小林的信息枢纽作用，不可或缺。”

“下周，任务更重。”冯师傅接口，“‘明面’的常规改造要加快，那几个‘疑难杂症’楼栋的详细方案和预算申请，也要抓紧出来。大家不能松劲。”

“伙食上，下周我让家里那口子多弄点肉，给大家补补！”孙师傅嚷嚷。

众人笑了，疲惫中带着成就感。

散会后，我留下冯师傅、王师傅、李师傅，把三个装着额外“技术津贴”的信封递给他们。“这周，几位师傅解决的那些关键难题，价值远超普通工作。这是服务站一点心意。”

王师傅捏着信封，厚度让他愣了一下，连忙推辞：“陈老板，这不用，该拿的工资奖金都有了”

“该拿的。”我坚持，“没有你们那些‘土办法’和‘细心思’，咱们这周不可能这么顺。这是对你们不可替代价值的认可。收下。”

冯师傅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默默接过，揣进怀里。王师傅和李师傅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辞，郑重地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