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承重柱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时,楚狂歌的后颈已经被烟尘呛得火辣辣地疼。
他背着三号的肩膀浸满鲜血,每一步都能踩碎半块坍塌的混凝土块,靴底与碎石摩擦的声响里,混着三号断断续续的喘息。
哥......三号的脸贴在他后颈,呼吸灼热得反常,血......流不动了。
楚狂歌喉结滚动。
他能感觉到背上的重量在变轻——不是三号变轻了,是失血让肌肉失去了支撑力。
左手本能地按住对方腿侧的伤口,指缝间渗出的血已经不再滚烫,像泡过温水的红墨水,黏糊糊地往下淌。
通讯器突然震了震,白鸦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左转!
通风系统我黑了,三十米外有旧维修竖井,下去是废弃排水渠!
楚狂歌猛地刹住脚步。
眼前的通道被落石堵了半幅,右侧墙根有道半人高的裂缝,正往外涌着铁锈味的风。
他侧过身撞开碎石,后背着地滑进裂缝时,三号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他锁骨。
楚狂歌反手攥住对方手腕,血污的掌心贴着三号冰凉的手背,疼就掐紧了,别松。
竖井的梯子锈得发黑,楚狂歌踩着最上层横档时,金属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单臂扣住三号腰腹,另一只手抓住断裂的梯梁,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下方传来水声——不是湍急的河,是滴在石头上的闷响,混着远处雷莽引爆炸药的轰鸣。
放我下去。三号突然撑住井壁。
他的瞳孔散得很开,却硬撑着用匕首尖抵住楚狂歌手背,我还能走......别把我当伤员。
楚狂歌抬头看他。
烟尘里,三号的脸白得像浸过福尔马林,可那把扯断导线的匕首正攥在他掌心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
他想起半小时前,这个被电流烧穿神经的实验体,用带血的手指碰他的脸说——现在这双眼睛里,终于有了活人的光。
楚狂歌松开手。
三号踉跄着落地,匕首在井壁划出火星,却硬是咬着牙没跪下去。
他扯下自己战术服的下摆,粗略地缠住腿上的伤口,血立刻洇透布料,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痕。
排水渠比想象中低矮,两人只能猫着腰前进。
墙壁上的青苔滑得像涂了油,楚狂歌扶着三号的肩,能感觉到对方每一步都在发抖,却始终把匕首护在胸口。
三号突然顿住。
他的指尖抚过墙上一道半指深的刻痕,声音轻得像叹气,七岁那年......他们让我在这里练不动如山
楚狂歌没说话。
他从战术背心里摸出枚银色芯片——是牺牲的护士林小穗留下的,里面存着她给女儿唱的摇篮曲。
他把芯片塞进三号掌心,温度还带着自己的体温:现在没人命令你站着等死。
你想动,就动。
三号的手指慢慢蜷起来,芯片贴在他心口,隔着染血的布料。
他抬头时,眼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却笑了:哥,我记得小穗姐......她给我塞过糖。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楚狂歌把三号往身后一推,却见墨三郎从暗处钻出来,机械义肢的关节咔嗒作响,怀里抱着个铁皮药箱。
他的白大褂沾满机油,左眼戴着副单边显微镜,右脸还沾着块焊锡:来得正好!
这小子脊椎里的神经桥还在放电,再拖半小时,他们能远程把他变成活靶子!
三号被按在潮湿的石壁上时,墨三郎的机械臂已经弹出三根细如发丝的探针。
他用义肢的指尖敲了敲三号后颈:烧了这玩意儿,可能瘫。
瘫了我也认。三号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钉进石头里。
楚狂歌按住他肩膀:不是认命,是你自己选。
墨三郎的显微镜闪起蓝光。
探针刺入皮肤的瞬间,三号的身体猛地绷直,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
楚狂歌能看见他额角的青筋像蛛网般蔓延,咬得发白的嘴唇渗出血珠,却始终没发出一声求饶。
三根连接,搞定。墨三郎扯下手套,义肢上沾着淡蓝色的神经液,现在就算他们发指令,这小子也只会打个喷嚏。
三号靠着墙滑坐在地,汗水把头发黏在额头上。
他摸出胸口的芯片,放在耳边听了听——林小穗的声音从芯片里漏出来,像春风吹过结霜的窗:小月亮,快睡觉......
通讯器突然响起蜂鸣。
凤舞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截获加密通讯,群体清除协议启动,目标优先级:二号>三号>所有接触者。她顿了顿,建议分散撤离,他们的清场部队半小时内到。
楚狂歌蹲下来,用战术刀割下块衣角,给三号重新包扎伤口:分散撤离?
他们要清场,就得确认我们还在动。他抬头时,眼里的血痕像燃烧的线,伪造段视频:三号抽搐倒地,我吼着施救,背景音用雷莽那边的战斗录音。
白鸦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排水渠口,靠着石壁擦狙击枪:你赌他们贪功。
我要他们以为猎物快死了。楚狂歌把染血的战术刀在靴底蹭了蹭,这才敢亲自出来收尸。
视频上传的瞬间,排水渠的水声突然变得清晰。
凤舞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太阳系统匿名节点接收了,他们的卫星扫描频率变高了。
数小时后,侦察无人机的影像投在临时搭建的战术屏上。
第七军区地堡顶部,那面写着二号已灭,三号即临的太阳旗正在燃烧,火焰裹着黑烟冲上夜空,像根扭曲的黑柱子。
紧接着,一队黑色装甲车驶出基地,车灯连成一条蜿蜒的红线,直往他们消失的山谷扎过来。
移动指挥中心?凤舞皱眉。
楚狂歌抽出腰间的剪刀——老裁缝临终前塞给他的,刀刃上还留着线头的痕迹。
他望着屏幕里的火光,声音像淬了冰:是送葬车队。
他们怕我们在里面埋了火种,所以亲自来烧干净。
屏幕外,雪原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帐篷上。
楚狂歌掀开帘子出去时,看见雪地上两道并行的脚印——一道深,一道浅,却都坚定地指向北岭密林。
其中较浅的那道,第一次走得平稳而有力,像是终于踩实了地面。
龙影。楚狂歌对着通讯器低唤,确认敌主力动向。
通讯器里传来子弹上膛的轻响: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过了黑风口,指挥车在中间。
楚狂歌望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际线,拇指摩挲着剪刀的刀柄。
雪落在他睫毛上,很快融成水珠,模糊了视线里的火光——但他知道,那些开着装甲车来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要烧的,从来不是具尸体。
北岭密林中,两道身影正借着树影移动。
走在前面的人偶尔回头,伸手拉住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攥着那枚银色芯片,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是要把脚印刻进雪地里,刻进活着的证明里。
而此刻,第七军区的卫星扫描正锁定着山谷中的逃亡失败现场——那堆被楚狂歌特意留下的破战术服,正随着山风轻轻翻动,像具早已冷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