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实验室的灯光在培养舱表面投下冷白光晕,03号实验体的手指突然扣住舱壁,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监控屏上的心率曲线像被踩乱的鼓点,从87窜到120,又猛地弹到150——这是鸣钟协议启动的第一波神经刺激剂开始生效。
检测到攻击倾向峰值。机械女声在控制台上滚动,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后退半步,指尖悬在强制镇静按钮上方发抖。
三天前他们刚用同样的协议送走了02号,那个曾经最完美的实验体在最后五分钟撕碎了三个操作员,连骨头都没剩完整的。
同一时刻,三十公里外的临时营地医疗帐篷里,楚狂歌趴在行军床上,后背的战术服被割开巴掌大的口子。
墨三郎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夹起半透明的生物凝胶,沿着他脊椎右侧的虚拟伤口涂抹。
凝胶接触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声,迅速与表层组织粘合,模拟出动脉破裂的渗血效果。
疼吗?墨三郎的义眼闪着幽蓝的光,机械臂末端的微型激光刀在伤口边缘划出细不可察的焦痕——这是伪造贯穿伤的关键。
他疯癫时总爱哼跑调的军歌,此刻却像个真正的外科医生,连呼吸都放轻了。
楚狂歌咬着止血棉,喉间闷出个。
他能感觉到凝胶在皮下形成的循环管道正缓缓泵出仿血浆,体温传感器贴在颈侧,将伪造的持续失血数据传到医疗监测仪上。
凤舞抱着笔记本蹲在床头,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动着被篡改的生命体征:血压90\/50,血氧82%,各项指标都在往死亡线滑。
信号已经通过被监听的频道泄露了。凤舞推了推防蓝光眼镜,耳后根沾着几缕碎发——她熬了整夜黑进敌方通讯网,连换了七套伪装Ip,他们现在应该收到楚狂歌重伤昏迷,存活不足48小时的情报了。
帐篷门帘被风掀起一角,白鸦裹着件落满雪粒的黑风衣挤进来。
他怀里抱着台便携式干扰器,左手小指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机油——刚从通讯车那边过来。万一他们信了,直接派装甲旅碾平这里?他把干扰器往桌上一墩,金属碰撞声惊得医疗灯晃了晃,你这条命赌得太大。
楚狂歌吐掉止血棉,侧头看向白鸦。
他的瞳孔因伪造的失血有些涣散,却仍像淬了冰的刀尖:他们比我们更怕三号失控。他抬起没被固定的左手,指节叩了叩床头的战术平板——上面正显示着三号的实时脑波图,如果他们有把握控制,就不会急着在二号死后立刻立三号当新一代战神。
越不确定,越想拿活人试刀。
白鸦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截获的密电,敌方指挥官在会议记录里写:03号的人性残留是定时炸弹,必须在彻底觉醒前完成实战测试。这个总把挂在嘴边的情报贩子突然明白——楚狂歌不是在赌命,是在赌人性里那根最细的弦。
准备完毕。墨三郎扯下手套,义肢关节发出轻响。
他的疯癫突然退了大半,盯着楚狂歌后背的凝胶伤口,低声补了句:这玩意儿最多撑四十八小时,之后凝胶会开始溶解,到时候......
够了。楚狂歌打断他,撑着胳膊坐起来。
伪装的失血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眼底的光比极光还亮,把担架推进雪地里,要让无人机拍到我的样子。
第七军区指挥室的红色警报在第三十六小时准时响起。
目标生命体征跌破临界值!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颤音,投影屏上楚狂歌的心跳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滑,预计存活时间......不足六小时!
指挥官猛地掐灭雪茄,火星溅在作战地图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盯着屏幕里躺在雪地上的楚狂歌——那家伙的战术服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刚下的雪,连睫毛上都凝着冰碴。启动鸣钟加速程序。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给03号注射双倍神经刺激剂,我要在楚狂歌咽气前,让新战神踩着他的尸体登基。
地堡实验室的培养舱地弹出气压锁。
三号被机械臂架着拖到实验台上,针管扎进他颈侧动脉的瞬间,他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透明面罩下,他的眼球开始充血,眼白被血丝染成暗红,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疼......疼......
记录:攻击倾向指数突破历史峰值!研究员的笔尖在记录本上戳出洞,建议立即......
闭嘴!指挥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继续注射!
同一时刻,临时营地的医疗帐篷被雪压得吱呀作响。
楚狂歌闭着眼躺在担架上,睫毛上的冰碴刺得眼皮生疼。
他能听见凤舞在帐篷外低声说信号已同步,能听见白鸦的靴子碾过雪壳的声——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真正让他浑身发冷的,是后颈突然泛起的刺痛。
那是精神链接的灼烧感。
他疼。楚狂歌突然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比电刑还疼。
墨三郎正盯着多参数监护仪,闻言猛地抬头。
屏幕上的心跳曲线不再是伪造的缓慢下滑,而是跟着三十公里外的三号一起疯狂跳动——170,180,185!你的生理指标......他的义眼闪过乱码,和03号同步了!
楚狂歌撑起上半身,后背的凝胶伤口被扯得生疼。
他抓过战术平板,上面的脑波图正与三号的形成镜像:他知道我在演。他喘着气笑,血沫溅在平板屏幕上,所以他不肯彻底疯——我们在互相拽着不掉下去。
启动林小穗的音频。他对着喉间通讯器说,通过地下共振管道传进地堡深层。
凤舞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按出残影。
三秒后,地堡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渗出细微的旋律。
那是首走调的童谣,带着灶膛的烟火气:小松树,快长大......绿树叶,新枝芽......
三号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充血的眼球缓缓转动,盯着实验室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像有双温暖的手在摸他的头。
记忆碎片突然涌进来:白墙,木椅,穿白大褂的人往他嘴里塞棉花,说,不能哭,哭了就不配活着。可此刻,有个声音在说:疼才是活着,疼说明你还没变成他们要的怪物。
心率下降!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攻击指数......120,100,80......
切断神经连接!指挥官拍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控制台上蔓延,快切断!
警报声骤然炸响。
白鸦在通讯车里扯掉耳机,额角渗着汗——他黑入备用电源时触发了三级防御系统,但好歹争取到三秒延迟。三秒后断电!他对着对讲机吼,楚狂歌,三秒!
楚狂歌已经冲了出去。
他踩着没膝的雪往地堡方向狂奔,后背的凝胶伤口在剧烈运动中裂开,仿血浆浸透战术服。
但他感觉不到疼,他能听见地堡深处传来的闷响,能听见三号在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那个年轻实验体的心跳,正以同样的节奏撞破所有数据洪流。
震荡雷在他预设的位置炸开,地堡外围的承重柱应声而倒。
烟尘中,楚狂歌撞开核心厅的防爆门,正看见三号被机械臂吊在半空,颈侧的导线还在往他身体里输送电流。
哥......三号的声音像碎玻璃,疼......
楚狂歌冲向他。
机械臂的钢爪挥过来时,他没躲;三号被电流激得挥拳砸向他胸口时,他也没躲。
肋骨断裂的脆响混着闷哼,他咳着血抓住三号的手腕,血沫溅在对方沾着血的脸上:你说你想死?
可死人不会疼!
你现在打得我这么痛——说明你还他妈活着!
三号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个姐姐把他从实验室的冷冻舱里抱出来,用体温焐热他的手:小念,疼就哭,姐姐在。可后来姐姐被带走了,他们往他嘴里塞棉花,往他血管里扎针,告诉他哭了就不配活着。
直到今天,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告诉他:疼才是活着。
眼泪混着血水从三号脸上滚落。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楚狂歌脸上的血:哥......
增援还有三分钟到。楚狂歌扯下战术腰带系住三号的腰,能跑吗?
三号突然挣开他的手。
他踉跄着捡起地上的战术匕首,反手扎进自己腿侧的神经接口。
导线被扯断的瞬间,鲜血像小喷泉般涌出来,可他却笑了:哥......教我......怎么逃?
楚狂歌也笑了。
他背起三号冲进崩塌的通道,身后传来混凝土块坠落的轰鸣。
地堡监控的最后画面里,两条生命体征曲线终于不再对抗,而是像两棵根系交缠的树,在数据洪流里长出同一片枝桠。
而此刻,第七军区指挥室的主控台突然弹出刺目的红光。
【警告:实验体02与03建立未知神经桥接】
【建议立即执行群体清除协议】
通道深处的烟尘越积越厚,头顶的承重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楚狂歌能听见上方传来钢筋断裂的脆响,能感觉到三号的血正透过战术服渗进他皮肤——那温度,比任何战魂的自愈都更让他确信:他们活着,疼着,并且,要一起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