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碎冰砸在临时营地的铁皮屋顶上,楚狂歌呼出的白雾刚飘起半尺,就被穿堂风撕成碎片。
他盯着战术屏上第七军区地堡的热成像图,指节抵着下巴——那片本该密集的红点,此刻稀得像撒在雪地上的红豆。
“老陈。”他没回头,声音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说陷阱的可能性。”
陈十三瘸着腿凑近,木拐在结冰的地面敲出脆响:“七成三。”断链会首领的拇指摩挲着战术手套的破洞,那是当年在边境雷区救伤员时留下的。
“他们卫星扫了三回,咱们留的破战术服连温度残留都没了,按理说该收网。可主力全拉走……”他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珠猛地缩紧,“楚头,你看这地堡外围的电磁屏障——”
战术屏上,淡蓝色的防护网正以地堡为中心缓缓收缩,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楚狂歌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个圈:“收缩范围刚好能把咱们诱进去,再一次性锁死。”他扯下腰间的剪刀,刀刃上的线头在冷光下泛着旧布的米白,“但他们漏了件事——”
“什么?”龙影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正带着佯攻队在三公里外的山梁上调试狙击枪,枪托抵着肩窝的地方结了层薄霜。
“陷阱要有人踩才算数。”楚狂歌把剪刀插进战术腰带,金属扣咔嗒咬合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颤,“老周。”
“在。”周铁衣从帐篷角落直起腰,他刚检查完最后一箱c4炸药,指尖还沾着雷管的火药味,“外围供电系统的图纸我熟,半小时内能让他们变成瞎子。”
“龙影带一队佯攻正门,打三发信号弹就撤。”楚狂歌抓起挂在帐篷杆上的作战服,军牌撞在胸口发出闷响,“老周带工程组切供电,动作要快过他们的备用电源。”他转身看向缩在阴影里的三号,对方正攥着那枚银色芯片,指节发白得像雪地里的枯枝。
“你跟我进核心区。”
三号的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你就这么信我能打?”
楚狂歌低头系战袍袖扣,针脚歪歪扭扭的,是老裁缝临终前硬撑着缝的。
“我不信你能打。”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像在揉一团冻硬的棉絮,“我信你会恨。”
阴影里的人突然抬起头,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下。
他没说话,却把芯片往胸口按得更紧——那是从二号实验体残骸里抠出来的,还带着焦糊味。
雪越下越大,众人出发时,楚狂歌看见龙影的作战靴在雪地上踩出深痕,周铁衣的工程铲挂着冰棱,陈十三的木拐尖结了层晶亮的冰壳。
而三号跟在他身后半步,脚印浅得几乎要被雪盖住,却每一步都踩得极正,像在丈量活着的长度。
电磁闸的警报声比预想中晚了三分钟。
楚狂歌的战术刀刚插进门缝,红色警示灯就炸亮,刺耳的蜂鸣撞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三号突然伸手,掌心按在闸门密码锁上——那是他的生物识别,实验体刻进骨髓的烙印。
“咔”的一声,闸门缓缓开启。
档案库的灯光自动亮起时,楚狂歌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满墙的金属数据盘泛着冷光,每个盘上都贴着标签:“迭代体监控日志”。
他随便扯下一个标着“二号”的,插进随身终端——屏幕里立刻跳出自己的影像:在边境雪原里被流弹击穿左肩,在丛林战中被毒箭刺中大腿,甚至在某个雨夜,他裹着军大衣坐在篝火旁,眼皮打架时的心率曲线。
“连我做梦时心率变化都记了。”楚狂歌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好个太阳计划。”
“哐当”一声闷响。
三号踹开了墙角的暗门。
门后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排木架,每件训练服都小得可怜,胸口绣着歪歪扭扭的编号。
他踉跄着走进去,指尖划过一件绣着“3”的灰布衫——布料磨得发亮,袖口还沾着褐色的血渍,不知道是训练时擦破的,还是被皮鞭抽的。
“这是我……”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上下滚动,“他们说我不配穿带名字的衣服。”
楚狂歌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他颤抖的后背上。
老裁缝的蓝线从战袍里滑出来,在两人脚边拖出一道淡蓝的影子。
通讯器里传来凤舞的轻喘:“数据下载到百分之八十五了,他们的防火墙在……操,这加密等级!”
楚狂歌摸出那团蓝线,绕着主服务器的金属外壳缠了三圈。
线头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老裁缝教他缝补军装时说过,再破的布,缝上针脚就有了筋骨。
“缝完这段历史。”他低声说。
三号突然抄起墙角的消防斧。
金属碰撞的脆响炸开来时,楚狂歌没拦。
他看着三号抡起斧子砸向中央主机,火花溅在对方脸上,把那双原本只有暴戾的眼睛,烧出了滚烫的光。
“砸得好。”楚狂歌摸出战术刀,在主机外壳刻下道深痕,“有些东西,不该只靠删数据来销毁。”
警报声比下载完成早了十秒。
自动炮塔从天花板垂落的瞬间,楚狂歌拽着三号扑向左侧死角——那是他教过前战友苏念的“Z字闪避”,现在肌肉记忆比脑子转得还快。
炮弹擦着后颈炸碎墙面,碎石砸在背上生疼,他却笑出了声:“跟着我!左三步,右两步!”
三号的呼吸喷在他后颈,热得烫人。
两人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在弹雨中错步突进。
龙影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出来:“你们俩……像一个人拆成了两个!”
“不。”楚狂歌翻身滚进通风管道,拉着三号的手攥得发疼,“是一个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另一半。”
返回营地时,雪停了。
凤舞的平板屏幕亮得刺眼,她的指尖在加密文件上发抖:“楚头,看这个……”
《初代实验体亲属清除进度表》。
楚狂歌的瞳孔骤缩——第17行是“老裁缝·苏长庚”,死亡时间正是他被流弹击中的那晚。
而第18行,名字被红笔圈了三遍:“林小穗——西岭小学教师”。
三号的拳头砸在桌上,木桌裂开道缝:“他们还要动我姐姐?!”
楚狂歌没说话。
他解开战袍内衬的夹层,摸出张泛黄的照片——五岁的自己坐在老裁缝膝上,裤脚歪歪扭扭绣着“小歌”二字。
照片边缘缠着的蓝线,不知什么时候渗出血迹般的红晕。
他把照片钉在帐篷中央的树干上,军刀入木的声响惊飞了几只雪雀。
“以前他们烧我的过去。”他转身时,军牌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现在轮到我了——谁碰我的人,我就拆他的根。”
深夜,凤舞突然晃醒楚狂歌。
她的平板上,西岭镇的监控画面在跳动:穿黑风衣的人押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上车,女人挣扎时,围巾滑下来,露出后颈的“心理矫正中心”烙印。
楚狂歌的手指按在照片边缘的蓝线上,温度透过布料传到心口。
他抬头看向帐篷外的雪地,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有人在耳边低语:该收的债,快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