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空分外的黑,可万家灯火却璀璨如星,熠熠生辉。
福利院的大门在晚上已经关闭,两大盏大红灯笼映照下一片红润,照着两扇大门上纤凝若风的一副对联。
童稚花开迎新日,少慧梦起化春风。横批是梦想启航。
笔酣墨饱,力透纸背,有洒墨飘金之感。
世间已不多见温润之墨宝,可出自温院长温瑾之手的这幅对联,已不逊色于养父温润。也可谓历四十年一剑,一剑出惊世骇俗。
人世间多的是追名逐利,而今也偶有藏龙卧虎。温院长温瑾属于后者。
温院长这二十三年来,一直默默,从未在不知者面前展露过才华?她甘当一个平庸之人。
她的笔墨功夫只有周妈见识过,而今为福利院的改变,而贴在大门上。
她一直恪守着养父温润的临终遗愿,虽已过二十年,她宁愿飘零,也未回过老屋,去细探究竟,也从未有过动用遗物之心。
明明知道那里的一些物品,随便拿出一两件,就有可能改变福利院面临的窘境,可她还是隐忍了。
今年这个春节,她有了些许心思,既想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又为动不动用养父母的遗物,而进行着思想斗争。
她在想,我不为私利,而是为了孩子,但能触碰到利益,人会收手,而不贪吗?她一直在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虽然她现在是那个院子的主人,她回去是在拿自己的东西。
因为养父母临终时叮嘱过她,二十年后,这一切都属于她的。今年已经二十三年了。她仍然是不愿意去触碰,她害怕人心没底。
她已沉稳,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如若用养父母的遗作为社会做些事,他们应该会赞同的,原于他们是那么有爱心的人。
她不再犹豫,决定年后回一趟老屋。
浩夜,人未来,却春节前,但已委托别人送来了福利院春节所需的一切物品。从米面粮油,到孩子们身上的过年新衣,样式乖巧,大小合适,孩子们的精神面貌都上了一个台阶。
安院长有时候都怀疑,浩夜是不是一直住在福利院了,为什么每个孩子的高矮胖瘦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是比她这个院长知道的还多。
这半年之中,他一次又一次的解了福利院的燃眉之急。让久于在外面奔波的温院长有了些许轻松,可以踏实的睡个安稳觉了。
他这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这里的所有人。而且还养的十分好。
温院长也是在这半年多的接触中悟出来了很多,更看到了自己的不足。
安雪更是引子,触发了她改变的决心。让所有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秦育良的电视机太有吸引力,春节联欢晚会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吸引了所有孩子们的眼球,进入**处,会激起孩子们的一片喝彩声。
里间的厨房里,切面,擀皮,包饺子。也不甘示弱,的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几个妈妈,今天是特别辛苦的。从早到晚忙活了一整天,仍精神亢奋,神情依旧,不露疲色。
岳丽也没走,跟进厨房包饺子,她是母爱满满,包的饺子花色盈人,什么元宝,梅花,盒子,蝴蝶,老鼠,麦穗……手巧人聪,变幻着各种花样。
秦育良也没得说,是深藏不露擀面高手。只见他双手翻飞,一张张面皮像被风吹起落下,均匀错落地落在一处。用天女散花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饺皮擀的,简直就是一场艺术表演,把几个妈妈都看呆了,可擀到最后,终是露了怯,手掌心都肿了。
也多亏旁边有个老战友岳丽,今天刚好带着消肿止痛剂,起到了缓解作用。
温院长:“过去十年,大年三十只有一碗面,没包过饺子,没炒过菜。今年都补上了,这才是最有年味的一次。”
周妈:“是呀!终于有了新春佳节的样子”。
岳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但愿你们吸取经验教训,多关心关心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还一再强调“女孩子”三个字,几个妈妈立刻脸色变了又变。都是从女孩子过来的,自是明白了岳丽的意思。
岳丽的暴脾气又有点忍不住,还要继续。
秦育良伸出手,拉了拉岳丽的衣袖:“老岳,今天是大年三十。况且她们也开始践行自己的决定,我的拭目以待可好。”
岳丽:“我知道啦,可有些事看着就来气,她们做的太不到位了”。
温院长早已领教过岳丽的暴脾气,但她不藏私心,一心一意的对孩子们好。
温院长笑:“岳丽,我知道我们过去做的有些过分,甚至可用不堪回首,今天欢迎你加入福利院,做一名兼职妈妈。最大的作用是监督我们,这会让我们更有动力。”
岳丽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好!我不只是监督,而是参与,工作闲时,我就来做事”。
温院长周妈等人,初始有几分讶然,而后是掌声:“欢迎欢迎,我们妈妈的队伍又壮大了。”
秦育良也凑热闹:“我现在也孤家寡人一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福利院也把我收了,我来做孩子们的爸爸。”
这一句把福利院的几位妈妈们,弄傻眼了,周妈脑子有点不好使:“啥!当爸爸,我们这缺妈妈,啥时候缺爸爸了?”
刘妈张妈一人伸出一只面手,捂住了周妈的嘴,冲着秦育良:“缺,缺,太缺了。多多益善。”
“扑”不知道厨房内有几个人笑喷了,餐厅里挨厨房较近的孩子倒是起哄开了:“缺爸爸,缺很多爸爸”。
电视里突然传出一首歌曲“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今儿真高兴,高兴,高兴。”
人生际遇无论怎样,只要你还活着,就是希望!抱着希望生活,就会有灯光指引。
燕城一处四合院里,外面鞭炮声声,这一家人倒是显得安宁。接年饭的饺子已经包好,放在厨房的灶台上,准备随时下锅。
客厅里,一个书卷气十足的女人,目测有五十多岁,正与两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沙发很大,另一头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子看上去大些,两人正在下着橡棋。
书房里四个男人,三个正围在一大张书桌前舞文弄墨,各自评论着每个字的优劣,一个男人坐在一侧的竹椅上,手捧一本财经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年长者年近六旬的,手中提着笔问:“你们俩这一年在外,写字上又有进步么?”
这问话的长者自是浩夜父亲,浩振宇。
浩夜的哥哥,浩辰回到:“工作忙,任务重,几乎很少摸笔了。”
浩振宇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一年四季,都守在边境线上,干着高危职业,总是紧张忙碌的,我不会强求了。”
转过头,双目炯炯,盯住浩夜:“老三,你呢?”
浩夜笑道:“这是我的爱好,自从上次婚变,写字成了我的恋人,岂能错爱”
一句话让浩父愣怔了一下,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吃一堑长一智么!别在纠结了。当年觉得你走不出来,生怕白瞎了你这棵好苗子”。
在子女教育方面,一向以严父形象出名的浩振宇,这几年仿若性格上有了变化,从不苟言笑的他,在子女面前有了笑容,偶尔还会风趣幽默一下。
早时的浩夜,对父亲的严厉,是有几分抗拒与抵触的。更有种忤逆的个性贯穿其中。
他为追爱抗过父命。连选择读哪所大学都任性了一回。历时四年,才得到父亲原谅。
这段关系,好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祝福。女孩子又在结婚前两日飘洋过海,与一漂亮国男人迅速结婚,把浩夜抛弃了。
换来的是,浩夜一个人在婚房中死去活来,谁劝也不听,七天七夜不出门,醉生梦死在酒里。
浩父看到这样折腾的浩夜,只留下三句话,是用毛笔字写出来的。
“男人当自强,要能够顶天立地。男人的肩可以扛起一座山,而不会被那座山压垮。男人的心应如磐石般坚定,遇再大的风浪,也不该动摇。”
这几句话是浩父写的,浩夜哥哥浩辰,悄悄贴在他那间新房门上的,这位置恰到好处。只要他从醉酒中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这是浩夜躲在自己婚房中第七天后,收到的礼物。简单的白纸黑字,没讲大道理,没写古人立志篇中的宏图大志。
这只是一个父亲对待生活的态度,更是父爱如山般的给予与关怀,简单的三句话中,凝炼了多少深深的父爱。
就是这么简单的三句话,让浩夜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愣是盯着看了五六个小时,一笔一划都眷刻在心底。
从那日开始, 他理解了父亲,父亲就是家中的定海神针。无论多大的风浪迎头而来,有他在,终将会风平浪静。
五年前从婚变走出来的浩夜变得愈发成熟稳重,而今,步入三十而立,更融合人生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自身性情愈发沉稳——不喜不悲,不焦不躁,这种沉稳与他的年龄仿佛有点不成正比。
浩夜心思飞转,把自己的三十岁的人生快速浏览了一遍。
浩父:“小夜,你写一些字,我来欣赏,看看是不是够养眼。
浩辰也说:“三弟,就写几笔吧,满足一下父亲的心情。坐在竹椅上看财经杂志的男人,听了这话,站起身,一脸幸冲冲的朝这边走过来。
“我最喜欢看老三的写字过程,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来姐夫今天给你准备了一幅上好的生宣,就等你笔墨燃情了”。
浩夜听了,不由得呵呵呵,笑起来:“在你的宣纸上写字,它就不属于我喽,你会拿着它,去找人估价,再挂到拍卖场上,是不是。”
自称姐夫的人叫罡风,是浩辰浩夜的姐夫,时代商人,很能抓住时代的红利与脉搏。每次生意都做得稳赚不赔,现在已身价几亿。
浩夜的字,他卖了不少,且从中提成,七成归浩夜,三成归自己,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罡风听了浩夜的话,也嘿嘿嘿的笑了:“自古以来,商人逐利,蚊子大腿也是肉吗?”
还没轮到浩夜说话,浩父却来了脾气:“不许拿小夜的字出去招摇撞骗,他的字再好,也是小夜,他不是温润,知道吗?”
浩父这话,自是有教训的口气在。且十分严厉,毫不留情。
罡风急忙一脸笑意:“老爷子,您放心,即便是小夜写的,署名也签的假名字,应该叫笔名。“奔跑者”。现在这名字可比浩夜管用多了。”
罡风又说,您的字画不也是经我手办理的吗?您从来不具名,我只好假借“天震”之名营销。不然您那十六名大学生咋个毕业的,咋个安排的工作。”
浩父听了,立马瞪大眼睛,问到:“你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干涉他们的人生走向吗?如果那样,我宁可不去供养。”
罡风:“老爷子,想哪去了,你这老泰山坐镇,我岂敢乍毛。学生的事,字画的事,小夜都一清二楚。他不让打扰您宁静的生活,是他一直在外奔走,处理那些学生的事。他从来不让我插手,我哪有那个机会。”
浩父转过头来,对上浩夜会心的笑了。
浩夜:“父亲,孩子们有的是自主分配,有的是经过考试,取得的编制。我都安排他们回家乡工作了,只因落后之地,更需人才。”
浩父:“好,有你去办,我更放心。”
浩夜:“您放心吧!他们的职业基本上都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不正是您的希望吗?”
浩父听了,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你师祖温润哪都不去,却绕进了一个最深最偏的村子,一住就是半生。”
“当我这儿不忙,放了寒假,我去了哪个村子。却是人去楼空,铁将军把门。”
“ 在那个偏远村庄,我问了四户人家,可结果是,他们只知道他俩是上海人,来这儿一直是以种地养家糊口。”
“与外人接触不多,门常是关着的,井边的榕树上挂着一块铁犁,谁有事一敲,他们会出来。该帮忙帮忙,该做事做事。”
“你师祖家的院子非常独立,离最近的一户邻居也相隔近一里。所以由于太远,人也都忙,慢慢的他们一家好像离开了村里人的视线。”
浩夜:“这可真成了偏安一隅,无人问津了。”
浩父:“村子里有人讲起,你师祖是患了夏天急性虐疾,人一天多就没了。后来姑婆也病了,一个月后也走了。再后来你的师叔也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浩父讲到这,心中难免唏嘘不已。浩夜:“这简直不是传奇的传奇。”
浩父:“今天是大年三十,就让这事先放下,咱们还按老规矩,一天一幅字。写满假期为止。”
两个儿子,一个女婿随声附和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