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写给浩震宇的信,像一个老父亲在安排身后事一样,让他这个大哥管好弟弟妹妹,一个都不要放下的样子。更像是与郝振宇抒怀着心声,把这简单平凡的一生讲给浩震宇听一样。
浩夜的信读完了,换来的又是一阵沉默,是每个人发自心里的浓浓思念和感叹吧!温润这简单又朴素的一生,却充满了平淡中的意义,带给了这个小乡村不一样的春天,也尽显人间情怀的赤爱,烟火气里的温暖与不舍。
这里包含了他和浩佳莹的期待与守望,尽管他们没有相聚,但仿佛又一切尽在不言中一样,句句诚恳,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浩震宇伸出手,把这厚厚的一摞信纸,重新折好,装进那个淡蓝色的信封里。他才看到信封的表面,仅仅用蓝色的笔迹,画着一来兰草,仿若还能清香四溢般的,流淌着墨韵。不难看出,信封的字迹是浩佳莹的。飘逸的小楷充满着书写时的韵律感,与书写时的张力,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把这几个字写成了跳动的音符,在那淡蓝的纸上,弹奏着一个跨跃时间的故事。
浩震宇对着信封看了半天,才把信笺装进去,然后又把这封信装好,揣到了怀里。
浩夜也从竹桌上拿起那个信封,那只是一只黄色的信封,上面却用墨笔画了几支竹枝,有直有斜,构成一幅小画,很有艺术特色。
将竹子画在信封上赠予小辈,是融合了传统文化祝福与长辈期许的深意。?既以竹报平安又有‘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的期许。竹文化的寓意,更有一种坚韧不拔节节高升的积极向上的志向,又有虚怀若谷保持谦逊的态度。。这种设计巧妙地将物质载体与精神内涵相结合,比单纯文字的祝福,更具文化厚度和情感温度,是长辈对晚辈最含蓄的祝福与期望。
浩夜半天未动,盯着那个信封,出神了半天。红胜舅舅看了,眼疾手快的把信封拿了过来,对着那信封上的画面看了又看,问道,:“小夜,挺聪明的人,对着棵小竹子发呆,是不是又想起了很多事?”
浩夜被洪胜舅舅的一句话,从一种思绪中拉回,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竹子的寓意太深刻了,一下子让我联想到了很多。”
洪胜舅舅开着玩笑说道:“这老润和老浩就吃了有文化的亏,再瞧瞧你们几个,都是掉在墨里的人,可以说对墨这种痴情啊!可真是不一般。一点小事就能联想到一大堆,你说你们大大小小的人,累不累?”
洪胜舅舅对几个人有意无意的狂轰滥炸,让几个人终是从一种低沉不肯自拔的状态中走出来一样。
浩夜听了,不由得说道:“姑爷爷和姑奶奶离开二十多年了,每封信里都是希望大家过得好,能够开开心心的幸福生活下去,我们不要违备了他们的心意。洪胜舅舅说的对,下面我想看看姑爷爷和姑奶奶对我说点啥,我那时候才五六岁吧!”
浩夜从信封内抽出信来,轻声平稳的读了起来。
小夜你好:“我是你的姑奶奶佳莹。我们未曾谋面,但已把你早早装进心里。别说我老太太煽情,是我太想你们了,想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是我的年龄与腿脚已经走不出这座大山了,我只能以写信的方式告诉你们。
我是在你姑爷爷口中得知你的模样和年纪的,你今年才六岁,就长的有模有样讨人喜欢且能力超凡。这是你姑爷爷口中的你,他说你是第二个小康,一个小马扎,一个小桌子,内服在那上面一写字,也可以一上午,一画画,也能画上一下午。这是许多孩子不可多得的天赋,勤能补拙。”
“当时和你姑爷爷,听我说出勤能补拙这句话时,他可是不爱听的,你想知道他说的什么吗?他说,那孩子你见都没见,你还用到‘拙’字了。那孩子聪明中带着睿智。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在。从外表上看一眼,你就会喜爱的想抱在怀里不放下。那大大的眼睛里,是盛满了来自心底的清浅之灵气,且有种浸人心脾的自馨,还有股淡淡的温暖如玉。小夜这孩子,年纪虽小,那种长于身体内的儒雅气质是掩藏不住的,天生自带,不入凡家般,若不泯灭,自高于众人。”
浩夜读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抬起头向周围看了一圈,问道:“姑奶奶,这说的是我吗?这简直就是邻家的孩子,被谁羡慕了吧?连我都羡慕这个孩子呀,这该是谁呢?”
周边坐着的四位,算起来都是浩夜的长辈,但秦育良和温院长对于他来说几乎又平辈而论了,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话。说完,他眼睛又看着自己的父亲浩震宇:“这姑奶奶说的是谁呀?我怎么感觉这个小孩也太陌生了吧?还是姑爷爷只见了我一面,然后把我忘了,全凭借脑海里勾画出来的一个仙童,再刻画出我的样子吧!”
浩震宇听了浩夜的话,不勉嘴角抽动了几下,才缓缓说道:“你小时候表现出来的聪明劲,的确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别人学不会的,你一学就会。别人做不成功的,你一座一个稳成。同龄人眼里做的事,别人可能觉得势如登天,而在你眼里却成了一加一。”
浩夜:“我当时真有那么神通广大?那不是哪吒吗?怎么可能是我?”
浩震宇说道:“七周岁之前是表现的很异常,四岁之前表现的很一般。自从见到你姑爷爷给你的字画指点之后,你的手手就像开了挂一样,天天有进步,月月有更新一样。七岁生日那天,还为自己写了一首诗,后来的上学之后,就慢慢的平淡下来了,和正常孩子无别。”
浩震宇说完这些话,眼里闪动过的激动光环,慢慢的黯淡了下去,他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浩夜听了笑着说:“多谢父亲没拉我出去,天天写诗作画捞本钱,不然的话,我此生不成了王安石笔下的‘仲永’了。”
浩震宇笑着说:“臭小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那时表现出来的异能,我心里直打鼓,生怕你小子长成年后像王勃,虽写出了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但却命运多舛。我和你母亲最大的愿望是你此生安稳,平安是福,什么金钱名利都是浮云。你能理解吗?”
浩夜听的父亲浩震宇的话,有点小激动,原来,在父母的心里,孩子不是用来光耀门楣争光提气的,平安幸福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他感激的看着浩震宇:“谢谢父亲,我明白了。”
这一趟的父子同行,浩夜对浩震宇曾经的有点独断专行,他有点不理解,现在他是明白了,那是他的爱子心切,是护子心切。
洪胜舅舅见到这父子俩的表现,在一旁见缝插针道:“唉,这世上早就有这么样的一句话,父子同心,其利也断金呐。夜小子,你是潜力股,将来一定会超出你父亲的能力范畴的,舅爷爷看好你哦”。
浩夜听了洪胜舅舅的话,立马说道:“洪胜舅舅,咱打住打住,平凡人干平凡事。父亲已经是一所大学校长了,难道我还能成为第二所大学校长不成?您可能到现在都不了解我具体是干什么的?”
洪胜舅舅听了浩夜的话笑着说:“你不是让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你浩老师吗?是个老师准没错了吧?”
不过洪胜舅舅又想了想,补充道:“不对,你这个夜小子要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哪来的那么多钱?又捐希望小学又捐福利院又养活那么多孩子,这不现实。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商人,和我一样。”
洪胜舅舅说完这些话后,还是觉得不对,这老头儿成话唠了,又补充道:“还是觉得不对,说你是商人吧,你一天还挺闲。说你是老师吧?你又没跟我说过,是个教书匠。臭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脑子昏了,昏了,想不出来了。你还是快快告诉我这糟老头子吧!我是一点也不想动脑筋了。”
一个人又不由得把眼睛都朝洪胜舅舅看来,这老顽童又开始撒泼打滚了吗?
我也很无奈的对洪生舅舅说:“我就是一个教高中语文的老师,在沈城,给孩子捐款,也不瞒大家了,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是上大学时被父亲逼得没办法,为了生活费,去牛市转了一圈,嗯,顺利的摸到了红利,挣了些钱,所以才有机会捐,希望小学捐福利院供养几个大学生了。”
“洪胜舅舅,你说这样的浩夜,将来能超过父亲吗?也能成为大学校长吗?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了?所以您老人家知道我的底细之后,就为我保密,什么也不要向孩子们说,他们熟悉的人神秘一点,对他们有好处。是有激励性的,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凭您老人家的想象力,可以把我的事向孩子们说的神秘一点,绝对做得到。”
浩夜说这话时,当然不只是为福利院的孩子,他想到更多的是安雪。他只希望小安雪不要受到外界打击,而是要平安健康的长大,现在不需要对她了解太多,等他长大以后再说吧,他那时也许就完全接受了家庭的变故,他们现在本就是一家人了。浅浅的墨缘连接了几代人,他们也算其中的受益者,况且安雪,现在生活的也很好,他不想节外生枝。”
浩夜这一大圈绕人的话:“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又都不想讲明白。就这么淡淡的揭过了。”
浩夜又拿起那封信往下读了起来,语句流利,像在接受长辈们们爱抚一样。浩佳莹的字里行间都流淌着不尽的亲情。像清泉暖流淌过每一个人的心田。
浩夜接下来读道:“小夜,我和你姑爷爷,凭着想象,画了你的画像,然后就是一张一年,一年一张,画了整整二十三年。从见到你那一年,又把你推导到婴儿期,都是我们两个人想象出来的。当有一天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怕已经是拿不起画笔了,或者已经离开了。如果是这样,不要牵动悲伤的眼睛,因为你是希望,是一代又一代延续的希望,我们是很高兴很高兴的离开的。”
听到了这些,人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又沉默了。这是一个人用一生的温暖和爱,在对一个小孩子讲着一段看不见结局的故事。暖中带着淡淡的怀恋与忧伤。浩夜也同样掉下了眼泪,虽然他没见过这个姑奶奶,但他此刻的心与这封信已经共鸣了。
秦育良从浩夜手中接过来这封信,说道:“我来续吧,我们今天把信读完,把箱子里的东西看好,就了却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和心思,我们为纪念而来,也是为道别而来你们说对不对?大家过了今天,就都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生活,因为这是他们的期盼。我是一个旁观者,我听到的都是这样的祝福。”
几个人听了秦育良的话,都十分信服的点了点头。洪胜舅舅,又拍马屁似的说道:“秦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一个沉稳高智商的人,果然没看错你,情商再高点就更好了。”
秦育良听了,不免嘴角抽了抽,没有接宏胜舅舅的话茬,而是继续读了下去:“小夜,姑奶奶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姑爷爷回来的当天晚上。现在还算手不抖,眼不花,现在你这个姑奶奶,我这个老太婆,思维还算正常。”
“小夜,虽然听到你姑爷爷夸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小孩子,我想说的一点是,凡事不要勉强自己,聪明是好事,不聪明也不是坏事,我们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做普通人该做的事就好。”
“有能力,有本事就为这国家多做点事,为这社会多做点事,没能力没本事,就为自己多做点事,不拖累国家和社会就好。”
“你姑奶奶虽然上过点学?在这小山村里沉寂了几十年,已经与世隔绝,对于外面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因我跟你姑爷爷已经是被人世间的除名之人。也就不喜欢多于外人接触与了解了,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过去。”
“说你个有趣的事,你姑爷爷在这里叫,‘温乾’,我叫‘浩坤’,放在一起,我们就是温浩乾坤啦!大气不,霸气不?别让你爸爸知道,我怕他笑的肚子疼。听你姑爷爷回来说,这臭小子变得已经不苟言笑了。”
浩夜和浩震宇听到这里,又禁不住热泪盈眶。
浩震宇:“唉,我这位姑姑啊,还是那么任性,一点老毛病都没改掉啊,就是被姑父给惯的。大概是当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吧!从这一点上来讲,她是幸福的。”
院长接过来一句说道:“养父母的婚姻生活,我是见证人,他们之间太有爱了,从来没有为一句话争吵过,很贫穷的日子里,心从来没穷,而且是满满的爱。”
“可惜了,我那时候太希望自己的将来像他们一样,所以我更怕这世间不存在这样的生活,他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害怕拥有的不是这样的生活,所以对婚姻从没抱过希望之光,更没有争取过”
秦育良抬头看了看温院长,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下读到:“小夜,我可能有点激动,写下来的话可能是语无伦次的。你若很小的时候就收到这封信,姑奶奶在你这儿可能就蒙混过关了。你若是长大了来读,一定会觉得姑奶奶这个老太婆太没文化了,写几个字都颠三倒四的。”
“是因为我高兴,就是高兴。因为知道有你而高兴。我又看到了一个小安康,你们都是我和你姑爷爷的骄傲。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教导过你,但是听你姑爷爷说了之后,就是喜欢。这种喜欢是你赖也赖不掉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是隔代人的喜欢,我想就是这样的。”
“对了,我刚才都写了点啥?我怎么给忘了?我再看一看,我还要写点啥?”
“嗯,是写给小夜的,是我专门写给小夜的。你姑爷爷还笑话我,说我写的不在点上,我觉得我写的很好呀!就这样了,哪天想起来了,再给你往上填。不许嫌弃姑奶奶啰嗦,知道吗?”
今天先写到此,再见,等明天我再继续。今天应该是十月一,国庆节。
面试没有落款,没有签名,只有温润的一句话,写在了信的落款处。
小夜:我是你的姑爷爷温润,你姑奶奶的情况并不是太好,他可能患了老年痴呆,说话和做事都有点颠三倒四了。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见怪,他说的很对,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但对你的期望是真的,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孩子,我们俩相信这一点。
纸短情长,不多延续,姑爷爷温润落笔收笔于一九八o年十月一日。
若你姑奶奶再想起,写信的事,我会让他继续的,今日墨不多续了。
信读完了,又是一阵静默,恰在此时,几只家燕叽叽喳喳的飞了过来。落在花藤上,似乎在讲述这个小院中曾经的故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