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大榕树下,一口老井,周边长满了青苔,井水在夕阳下泛着光,似在讲述冗长而意义非凡的故事。
五人陆陆续续下了车,浩振宇仰起头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发呆,记得姑父老家的门上也有一棵高大的榕树,那时候就枝繁叶茂,遮风挡雨的存在。这就是人之常情吧,人走的再远,根却留下了。
再看,那口井的构造,井口方方可映星月,又可吸阳光雨露。井的四周用石头从上到下砌成,坚实而牢固,井口处用木质护栏,做成的井栏依然完好,守护家园一样静静的等待着亲人的回归。
浩震宇泪目了,这树这井,跟上海那个老院子中的很像,只是开在院中,树在院外,一年四季对望着。
浩震宇有几分激动,洪胜舅舅表现的尚属平静,但看眼神中那种起起落落,也是装满了过去吧。
在看小院中的两棵紫薇,花繁叶盛,就像面带笑容的两个老人在欢迎他的子女们回家一样。两株白玉兰早已在春天绽放过了,枝叶长了很多。郁郁葱葱的。
那五道竹架穹弓,也被洪胜舅舅悄悄请人重新架起。上面的蔷薇疯狂的生长,粉红,金黄,洁白的花色交相辉映,爬山虎,绿萝,长青藤,铁线莲也长势威猛,各有特色。
这小院周边的一圈竹篱上,都被蔷薇花包围了,整个小院里的低矮处,各种盆栽也在风中起舞,清风拂过,淡淡花香,仿若是一处人间天堂。
打开竹篱的小门,走进小院,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满院生机勃勃的树木和空气中沁人心脾的的花香。
几人一扫一天坐车以来的疲惫,心情愉悦的向小房子走去,那里状态依然。大小五间房子,静静的矗立在夕阳之下,有种安祥的沉静之美。
浩震宇转过身,指着这个小院子问洪胜舅舅:“洪胜,这真的就是父姑母的居住地吗?是你把他们改动了,对不对?”
洪胜舅舅看了浩震宇一眼,说道:“我维护了他们原来的样子,没做什么调整,七年前我来时,有一些地面的盆栽已经枯萎了,但按照原来的样子,重新布置了一下,他们就生活在这天堂一样的地方,属于自己的生活圈里。”
洪胜舅舅又接着说道:“我来时就慨叹,这还是平凡简陋的小山村里的人间烟火吗?生活在这里的人定是一对神仙眷侣。我心里对小丽的愧疚感,在这里获得了平静与安宁。”
“我曾经活在琳琅满目的玉石世界里,曾经觉得那些是财富,是拥有,是可以换得一切的高雅生活,甚至是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权利。但到这之后,我发现,那些身外之物,与精神生活相比,简直不堪一提。所以我放下了一切凡尘俗物,一个人在这里静守了七年,这就是我最简单的人生经历吧,但它却丰富了我的后半生。”
浩震宇听了洪胜舅舅的话,并被惊得有点瞠目结舌,他这个从讲师到教授到院长到大学校长,这一路走来也可谓是半生的付出,取得了功成名就,就因为谨记了姑父温润送给他两个搪瓷杯上的五个字‘为人民服务’,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坚持到现在。但跟洪胜舅舅这种豁达比起来,自己倒觉得有几分逊色了,这刚来到小院子,我被洪胜舅舅莫名其妙的就上了一课的感觉。
浩震宇突然昕着自己的内心世界的呐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我这是怎么了?她的表情有点发呆。
洪胜舅舅见到了这样的浩震宇,还伸出那双肉乎乎的手,在浩震宇的眼前打了两个响指,笑着说道:“你这个老浩呀!被我三言两语给忽悠到了,是不是?这名校的一校之长,还被一个仅有中专学历的老洪给上了一课,这多不合逻辑呀!你愣个什么神,想什么呢?我们的人生经历不同,走的路不同,做的事不同,选择的肯定也不同。就这么简单,你还动什么脑子呀?走!进房间。”
浩震宇被洪胜舅舅这一段没理由的炮轰,才发现:“这老头说话是处处在理,又处处不讲理。你说他强势,他处处透着人性的关怀,你说他不强势吧,他做起事来又有几分霸气。浩震宇不由得从心里佩服开了,嗯,这老头不是一般人呐!”
大概是洪胜舅舅又把那种市侩表演,再次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一定把浩大校长也给糊弄住了。秦育良在心里偷着笑:“这个洪胜舅舅,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逮住谁忽悠谁,仔细认真的想想,他的话就有点不攻自破。把一切都看淡了,还操了福利院那么多的心;把一切都看淡了,还跑到云南腾冲做了那么多事;把一切都看淡了,把这儿打理的返么好。这老头儿,心口不一,处处关心着别人,处处又要隐去真情。”
秦育良:“我说洪老头,咱这好心不能说成驴肝肺呀!你说你这老头干了这么多好事,还把自己说的什么都看淡了,看淡了,你还操这么多心干嘛?处处关心别人,处处为别人着想干嘛,直接找个寺庙出家去。看看会不会是另一个红法弘一法师的时刻到来了?”
洪胜舅舅一听,立马炸锅了:“小良子,臭小子,又在那揭洪胜舅舅老底是不是?在清宁县里,咱爷俩是好好相处,相敬如宾。一到这儿来,你就是和尚扔炸弹,非给我炸庙不可。”洪胜舅舅故意气呼呼的说道。
浩震宇看到这里,也算明白了,洪胜舅舅是故意给自己下套,让自己往里钻,目的是减少他的心理压力,而是让他放轻松而已。
浩震宇真诚又感激的看着洪胜舅舅,说道:“谢谢洪胜舅舅,年长了几岁?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受教了。”
洪胜舅舅呵呵呵的笑着说:“人生有什么呀?说白了简单的一加一一样,当你一步步走过来了,走到我这个年纪,真的把一切都看的平淡了,凡是说有意义,也可以说没意义,但没意义的同时,它又是那么的有意义。这就是人常说的,路没有白走的,每一步都作数。”
浩夜听了,不由得回味了一下,‘路没有白走的,每一步都作数。’
对呀,人生的路哪有白走的,走过来的才是人生嘛!”
敞开的房门,打开的窗子,已经通风有半个小时了,五个人在院子里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么半天。洪胜舅舅:“我们进房里休息一下,这陈旧的味道应该出去了,坐了一天的车,再弄点饭吃去。”
七年的居住生活对洪胜舅舅来说,这里就是家,对于这的环境更是轻车熟路。
两间小房子,五个大人进来,顿时把这四十多平的房子充满了人气。秦玉良指挥着把车上准备的熟食搬进厨房,他洗了下手,戴上围裙,就准备热饭了。
浩夜跟在秦育良身后,走进了小厨房。这是一进门的一间房子,隔开的,里面又向西边套出了一间小的储藏间,有一道很精致的小木门关着。
房间被人打扫过,十分整洁,厨房里的所有家具及餐具摆放位置都十分合理整齐,不比楼房装修的差。
浩夜一进来,看到这样的厨房,不免大呼道:“秦大哥,这洪胜舅舅可真厉害,这么大年纪了,能把这里管理的这么好,是个人才呀。”
秦育良听着笑道:“你要了解他的过去的经历,这就纯粹不算什么事了。他腾冲有三家玉石店,源于信任,交由三个徒弟打理,七年了,他都没在意过,也没去太过问,要不是今年年后我和温院长一起到这来,是想看一下老房子里的东西可好,还想知道养父母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如果有可以易价的东西,她想把那些东西变卖了,让孩子们上学,也更是为了来祭奠一下养父母。”
“那天过来也凑巧的很,正赶上下大雪,他一个人来的,我碰到了周妈,觉得不安全,就骑着摩托车追来了。因为十几年前,我的一个同事掉进鹰嘴岩那段路下的山崖,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还有一匹驼要的马也掉了下去,一想到那儿,我就特别害怕。”
浩夜:“你们一直见外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也是因为福利院的孩子要上学,特别为他们建了那所希望小学,也旦为了更多的孩子能安心上学。福利院里,即使小安雪不在这,我只要能有能力,也不会放下,不管的,因为我做不到。”
“我不想看到我眼皮子底下的孩子们受苦受罪,没学上。我管不了天下所有的孩子,但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会尽全力去做。”
秦育良:“这一点我知道,就因为知道才觉得你也很可怜。你只是一个老师,能有多大的能力为这么多孩子一直付出,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浩夜却笑笑说道,我目前还有这个能力,把福利院的孩子撑到毕业都没有问题的,包括四小里的一些贫困学生,秦大哥,你放心。”
秦玉良也笑了:“这一点我比不了你,我就挣那点微薄的工资,除了我和安雪的生活,剩下的余钱多半给困难的病人捐了。福利院的事儿,我管的真不多,全是洪胜舅舅在那支撑着,这老人家是个有魄力的人,十分令人敬重。”
浩夜听了笑着说:“我也有所领教,上次安雪病了,你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我和他通了电话。虽没见面?但闻其声感其人,就知道他是个很不错,很不错的老人。但从某一点上讲,刚开始他说话里带着一种痞气,但后来适应了,觉得这老年人是个和蔼可亲,有温度的人。他那是故意对晚辈的亲爱表现,我后来理解了。”
秦育良笑着嗯了一声,又说道:“是啊,如果你了解了他的胸襟和他的雅量,这老头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超越的。”
浩夜听了好奇的说道:“秦大哥,就没发现你称赞过什么人,可这两个多月里,你不仅称赞洪胜舅舅,还称赞过乔嘉辉一家人。我好奇的查了乔嘉辉的的生平,那也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只是走的太可惜了。”
秦育良听了浩夜的话,因乔嘉辉一家人的突遭天祸,从未平静过的这颗心,再也绷不住了,他哽咽着说道:“何止是可惜,那是我一生中在用心去交的朋友,如果在战场上可以交出后背的人。在我平淡的人生中,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又离开了。我的另一个用生命可以守护的人,就是我的师弟和师妹们,还有老师。但是他们也离开了,只有孝谦还在,我们是,再次重逢了,这总算是令人欣慰的一件事。”
“小夜,我是不是也是一个不祥之人,你知道吗?这个小山村里也埋了我一个最好的朋友,袁鹤。
秦育良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
浩夜有些不淡定了,说道:“秦大哥,你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和我说一说吧,我们也可以成为托付后背的人,更何况我们不也是有缘人吗?”
“我曾经认为老天对我很不公平,一次婚变好像剥夺了我爱人的权利。但与你和洪胜舅舅相比,我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吗?是在救出小雪的那一刻,我心里获得了解脱,我对生命就有了新的认知和定义。在那之前我就是在拼命的教好我的学生来打发自己的无聊,我也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发小,他叫廖一凡,他陪着我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是我到目前为止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我们可以不分彼此,他到福利院来过,只是你还没有见过他,用古话说起来,我们都算性情中人吧!这是在当前的社会上,已经算是是并不多见的人了。还尚有我们这一小撮为情而动的人,就让我们一起抱团取暖吧!”
秦育良听了浩夜的话,打心底里笑了,笑的是那般的温柔含蓄,又是那么的清纯可爱,一点杂质都没有。
饭热好了,餐桌周边有六把椅子,够坐了。大家也是饿了,也因为几天的相处下来,也都彼此熟悉了,没有一个人扭捏的。围在一起,如同一家人吃得很香。
饭后,洪胜舅舅和浩震宇上了炕,躺下了,只因有了点年纪的人,坐了一天的车,还是感觉到疲累了。
洪胜舅舅躺在炕上没说两句话就鼾声如雷开了,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吧,很轻松的睡着了。
躺在另一边的浩震宇,也感觉到身体疲累,但却辗转难眠,许多往事一一流转过脑海,他在这些往事里寻找着过去和未来。
浩夜与秦育良,一起出了门,秦育良对温院长说:“一起去吧,我想去看看老朋友袁鹤了。”
温院长听着秦育良的话,身体一僵,缓了缓才说道:“我今天有点累了,不想出去了,你和小夜一起转转吧!”
秦育良没有勉强温院长,而是和浩夜向村东头的学校走去,那里有他曾经挂怀的人,而今却只剩怀念,再无比肩。
山村的夜晚,总是安静的,点点烛火摇曳在家家户户的窗上,微弱而有生气。
小山村的夜晚静谧深邃,穹窿湛蓝,星河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