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胜舅舅,秦育良,温院长,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房间,准备进行午餐。
温院长和秦育良吃过早饭就在外面转悠了,忙于看这儿的山山水水,谈论过去与现在了。
而现在再次进入房间,被小厨房里的味道迷住了,那里传出肉的香,却香气扑鼻。
温院长如同一只未长大的小兽,直接掀开厨房套间的门帘钻了进去。这动作麻利的如一只要扑向目标的猫。
洪胜舅舅:“丽丽,你慢点。”
秦育良今生今世也是第一次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嗅觉比猎狗还灵敏,这反应比恶狗扑屎还速度。”
温院长刚在隔间中站定,看了一眼四个菜,心情大好,这可都是家乡菜,还有一种记忆中的味道。
突然间,秦育良的话传进耳膜,惹得温院长咆哮:“秦育良,秦主任,放飞自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一嗓子,气贯长虹。把秦育良和洪胜舅舅震得,耳膜嗡嗡嗡直响。房顶都要吼出个窟窿般。
秦育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直温文尔雅,慢声细语的温院长,竟然有这么大的爆发了。女人果然都是属老虎的。
两个人也跟在温院长身后,进了小隔间。这儿一下子显得特别拥挤。
但菜饭的香气是压不住的,呼呼呼的直往人的呼吸道里钻,不闻都不行。
秦育良:“什么肉,味道这么香?”
洪胜舅舅:“铜瓢牛肉啦。走,。端上桌吃饭去。”
于是三人一起,秦育良一手端着大救驾,一手端着稀豆粉,走在前头。洪胜舅舅端着“铜瓢牛肉”走在中间,温院长端着一盘“土锅子”走进室。
刚好,炕桌早已摆好,菜上了桌子 还蒸了一小锅白米饭。
时间也刚刚好,标准的中午时间12:00。洪胜舅舅:“开饭喽!欢迎我家丽丽回家。”又看了一眼秦育良:“欢迎我家女婿回家。”
屋子里没了回音,只剩下两张尬得通红低头不语的温院长,和一言不发,心跳安了加速的秦育良。
过了好大一会”洪胜舅舅讪讪的笑道:“是我理解错了吗?老头子想象中,一个男人陪一个女人回来,该是相惺相惜的人。这么难走的路都走过来了。”
“这么难走的路都走过来了。”这话真的是有深度,是人生之路,还是昨天的来时路。惹得秦育良有些愣神。温院长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气氛变得压抑而诡异。
洪胜舅舅:“唉!当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哪知道我是自作多情,你俩这是空城计。”
秦育良:“洪胜舅舅,你听我解释。”
温院长:“舅舅,你听我说。”
洪胜舅舅:“我就没见过你们俩怎么合拍的,说个话都在一个调调上。几十岁的人人,凡事趁早,别等到后悔。那样做是亏待自己,亏待人生。”
浅显易懂的话,在一个老人家口中说出来,更有意义了。就像一个过来人对后辈寄予厚望,传经授道一样。
秦育良坐不住了,长立而躬:“洪胜舅舅,您说的对。凡事趁早,是个好词,有作用。”
秦育良这没头没脑的接了这么一句话,比不说还让人心里泰然。这说出来又让温院长坐不住了:“舅舅,今天中午喝点酒吧!我也想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让我喝酒了。这丫头这是啥个意思吗?是高兴还是生气呢?洪胜舅舅心里直打鼓,不由得这么想。
秦育良:“我也正有此意,想与舅舅喝一壶。洪胜舅舅,您这有酒吗?”
洪胜舅舅一听,自然是供坡下驴。自己刚才的讲的几句话,差一点把自己套牢了。这套总算有人解了,不那么尴尬了。连忙回秦育良的话:“有有有,我这就去拿。”
因此,转身出了房门,去了隔间,一抬袖子忙擦,刚刚急出的一额头的汗:“我的妈呀!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思真难猜,洪胜舅舅我是猜也没猜明白。”
为了让驿动的心情平复一下,洪胜舅舅在厨房内部磨蹭了起来。
足足过了三分钟,才把一瓶陈年原浆杏花村从一角的柜子里摸了出来。抱在怀里,如同在抱一个精致的孩子。
这是他打算见到温院长之后才开启的。他背着这瓶酒快三十年了,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温院长和秦育良见洪胜舅舅迟迟不归,心里也差了急。两个人虽然半天没说一句话,但眼神的相逢与慢慢的平和过程中,两人相视而笑。
秦育良大长腿一迈,两步就跨进隔间,正看见抱着一瓶杏花村发呆的洪胜舅舅:“舅舅,谢谢您,您比我通透。”
洪胜舅舅慢慢的转过身,抬起头,正对上了秦育良那双真诚的凤眸。那里仿若有种淡淡的感激隐在其中。
温院长伸进来满头灰发的脸:“酗酒舅舅,有什么好扭扭捏捏。你说的都对,我们都听。”
洪胜舅舅嘴一咧,笑的比哭还难看:“嗯!知道了,我高兴。这是我背了三十多年的一瓶“杏花村,”就是决定再见到你之后,才开启的。”
“算老天爷有眼,未负我心,总算让我们爷俩有朝一日又相聚了。”
说完泪水如打开的水龙头,在洪胜舅舅那张有些江河湖海的脸上流下。温院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下子扑到洪胜舅舅身上大哭起来。
这是四十年来委屈,哀怜,思念和忧伤的眼泪吧!一股脑儿的流下来。
站在一边的秦育良默默无语,心中却在祈祷:“愿天下人亲情回归,人性至尚。”
两人这一来一去一场哭后,菜也凉了,饭也冷了,但人心暖了。
温院长破涕为笑:“酗酒舅舅,再也不要到处乱跑了,留在我的身边吧。儿童福利院也是不错的,那儿有三十多个孩子。”
洪胜舅舅还是热泪盈眶地回答:“好,我愿意和你去生活。”
这个午饭,虽然被彼此打扰,但彼此的心是暖的。
秦育良:“我去热饭,你们叙旧,别让这么好的菜浪费了,更不能浪费那瓶洒。三十年的人生,四十年的心情,今天一定要痛快痛快的喝了它。”
秦育良的话,无意间暖了人心。他刚端菜转身走向厨房。
身后传来洪胜舅舅的粗犷豪迈,豪气干云的声音色“秦小子,做我家女婿吧!你看你和丽丽多好的一对”!
秦育良一个趔趄,手中的“大救驾”和“稀豆粉”差一点砸在地上。心想,我此生是不是逃不出洪胜舅舅的手掌心了。
身后又甚补刀:“臭小子,吓个什么劲,稳定心神,热菜去。谈对象,找媳妇还不就是人之常情。”
“有个情投意合,知根知底的多好。不比到处抓瞎好多了。一会咱爷仨把这酒干了。”
洪胜舅舅这一顿嘴炮摔的,秦育良是彻彻底底蒙了。不对,是彻彻底底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我秦育良啥时候抓瞎了,木有过好不好。
这要是让他跟这样的老头,生活在一起。那一定是,要么疯,要么魔,要么就是大傻子一个。这洪胜舅舅真的是太可怕了。
秦育良现在有一万个胆子,也招架不住洪胜舅舅的开门见山了。脚踩风火轮一样,哧溜一下,躲在厨房隔间里不出来了。
洪胜舅舅洪亮的笑声传来:“丽丽,看到没有,这臭小子还害羞了。”
别说秦育良害羞了,温院长都羞得无地自容,想我个地缝钻进去了。天下人都说舅舅亲,这舅舅哪里亲了,分明就是害人不浅的害人精。
可这洪胜舅舅,看到两人这样,竟有些哭笑不得了,嘴闲的无聊,开始唱黄梅戏开了。还来了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还真别说,一人试两角,很投入,摇头晃脑,韵味十足,男女通吃。
该粗粗,该细细,要参加个老年大学歌唱比赛,那绝对能入围全国前三,这实力绝对不是盖的。
别看他只穿了一件灰土布上衣,蓝毕几裤,一双黑条绒千层底的鞋子。看上去带着一种纯天然的朴实无华。
可细观,细看,又不难发现。整个人眉眼精深,沉稳老练,精干睿智。
展现出的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一种深沉不外泄的特质。
等到洪胜舅舅一曲唱罢,秦育良的饭菜也热好了,无法继续当驼鸟,洪胜舅舅已经催促过了,很无奈地再次端上了桌子。
经过这一顿折腾,秦育良若不是昨天和温院长一起来的。绝对会相信,这一定是温院长和洪胜舅舅商量好的,在这儿等着他秦育良入瓮呢。
错过了饭点,三个人还真是饿了,等到饭菜再次端上来,刚才的尴尬已经翻篇。三个人都大快朵颐起来。
洪胜舅舅:“臭小子,拿杯子,给咱们爷仨满上,把这瓶陪了我三十多年的“杏花村”干了。让我们的人生重新定位,好不好。”
秦育良很无奈的点点头,现在还敢说不字么?他都在洪胜舅舅嘴里连降三级了。从秦育良到小伙子,再到臭小子。下一个绰号是啥只能洗耳恭听了。
温院长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秦育良,从茶盘里拿了三只玻璃杯,旋开酒瓶盖子,平均倒在三只杯子里。
温院长:“我喝不了这么多,三两呢?会醉的!”
秦育良:“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是舅舅,一个是朋友。一醉方休又如何。”
温院长听了,也对,家里面要是有危险,怕世界也不会有太平了。
于是,端起的酒杯,与秦育良和洪胜舅舅的酒杯,稳稳的碰到了一起:“干”!
干是不可能,但是温院长用力喝了一大口。辛辣,苦涩,浆香,绵柔……
仿若走在人生的来时路上,在品味这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这之中,映射着温院长一颗曾经碎裂过的心,又在慢慢的温柔中缝合。她陶醉在一个有亲情,有友情的氛围中,不肯自拔了。
泪顺着泪沟轻流,杯中酒又少了一大口。多少年了,没敢这么放肆大胆的品尝,酒的纯粹,酒的甘烈,酒的苦涩,酒的纯香。
因为她怕醉,怕有事,福利院的生活里,给过她压力山大的悲哀与痛苦的记忆。
温院长,有些醉了,醉眼朦胧的盯着秦育良和洪胜舅舅:“秦育良,臭酗酒舅舅,你们知道吗?我才大二,大二,二十二岁,他们就偏巧在一个暑假,一个个的都走了,就剩下一个我,就剩下一个我呀。”
“把他们送走以后,我的人生又一次空白,我没了可依恋之人。我看着我给他们画的画像,天天流泪,人事无常是多么可怕。”
“终于开学了,我拉上行李箱,不敢回头,去了学校。我吃住在宿舍,天天不予理睬别人。我也有一种怕失去的情结在”。
“那段时间里,我变得沉默寡言,不多与人接融,一门心思学习,屏蔽外面一切互动。有些人说我变了,有些人说我骄傲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这段时间里,周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她因感情问题与家中闹掰了,被父亲断绝了家庭关系。”
“那时候的我们,我孤,她独。我们凑成了一对姐妹花,且是死党一样。不离不弃,相依为命至今。”
说到这儿,温院长一仰头把最后的酒全倒进肚子里,然后:“我们大学毕业,本都能分配个很好的工作,我总觉得我欠这个世界些什么。于是要求到福利院工作。周妈也一起来了”。
秦育良和洪胜舅舅都很清醒,听到这儿,秦育良:“后面发生的事,我是有所了解的。你不要往下说了,到炕上歇一会儿。”
谁知,秦育良的话,竟让温院长变得歇斯底里了,声音拔高的有点吓人:“不,你不知道,你知道我受过多少人的白眼吗?”
“有人要包养我就给福利院捐钱。又有多少人到福利院,进门装大款,出门装孙子,连个大子都不捐。”
秦育良拦住温院长的话头:“这都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温院长:“你知道吗?我去找一些企业拉赞助,他们不是拒绝,就是有附加条件,且条件苛刻。”
秦育良:“他们这些畜牲要求你为他们做什么才可以,对吗?”
温院长很努力的点着头:“是的,有一个追到福利院,让我答应做他的外室,福利院的孩子他就全养,我没答应。他说我狗坐轿子,不识抬举。绪果是什么也没拿到”。
那时候的福利院,上头拨点款,经不住层层盘剥,轮到孩子们头上,也就剩下微乎其微了。那时候集体饿肚子,是寻常事,我也无能为力。”
“最困难时是吃上顿,没下顿,妈妈孩子们一起饿着,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秦育良再也看不下去一直流泪哭诉的温院长。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从今以后,由我老秦保护你,保护你们福利院。”
一边听温院长讲话的洪胜舅舅,早已老泪纵横,不知所以了。
秦育良示意洪胜舅舅放下一套被子,然后把醉酒的温院长放好躺平,又帮她盖好被子。在她耳边悄声说到:“只要有秦育良在,我就会保护福力院的平安,你放心好了。”
温院长大概是听到了,婴儿般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