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院长和秦育良回到天井中时,东阳已升半空,明亮清爽的小村在云开雾散中变得愈发清晰,环境优美,四季如春般。
这院子竟然是独树一帜的存在。秦育良:“温院长,难怪你说你小时候吃不到别人家的饭。这里离其他人家太远了。”
温院长:“我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孩子,在那时人们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是一种习以为常。”
“在一个相对落后封闭的环境里,我这样的人是被指指点点的。”
“在当时,这儿的人几乎没有读书的,认死理,认约定俗成。还是温爸爸和佳莹妈妈来了之后,教了几个年轻人识字,算术。”
“那时候,整个村子里只有村长能写写名字,会计会小学数学,可算得上遍地都是文盲。”
“温爸爸和佳莹妈妈给这二十几家人家输入了一些文化知识。教他们学会了写名字,也有一些人学了基础实用的数学。”
秦育良:“这是该多么落后的环境啊!人们还怕只能认识钱,知道一些实际必用的东西,感觉当时有几分悲凉的。”
温院长:“没办法,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落后,没文化,男孩子一生下来就要负责将来的传宗接代任务。”
“这儿给人的感觉,他们仿佛就是他们自己,又好像不是他们自己。”
“没有追求,没有思想,行事风格属于一种习惯性,上传下,下传小,祖祖辈辈的相传,延续。”
“但是他们心很齐,有事时一致排外。温爸爸和佳莹妈妈也算是他们中间的开愚者,能答疑解惑。”
“他们很迷信,语言表达开始是有障碍的,但温爸爸和佳莹妈妈很认真的学,后来就好沟通,易交流了”。
说个实际点的笑话:“我被人贩子卖这儿时,唯有人贩子有点能力,能抄写一份保证书”。
这话听得秦育良哭笑不得:“照着抄,还算有文化。那不会抄的大有人在。这话也没毛病,就是说这儿“普没文肓”呗。
秦育良开始时,有点分不清楚温院长话中的意思,现在慢慢的理出了头绪:“这地方,原先是没什么管理者,处于一种原始,蛮荒,简直是无政府状态,说白了,就是人们口中常说三不管之地。”
温院长:你说的还真对,就是那个时候的村落情况。哎!秦育良,秦主任,你好像对这很了解似的”。
秦育良:“二十年前,我可是下乡随诊医生,这些地方都跑遍了的,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已经改变了很多。”
“可真正上学读书的人不多,这村东头建了一个一二三年级的学校。有一名民办教师在那教学,我们每次歇脚处都在那儿。”
温院长:“这些我并不知道,我那些年回来不进村,不进老院子。只在坟墓处祭奠一下,就翻过这个十六里路的山岭,去隔壁的村部歇脚。那的老支书是温爸爸老朋友,与我也熟悉的些。”
秦育良:“还真是难为你了,不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执念,你可能也不会如此。”
温院长,叹了口气:“是吧!所以上大学时也不想恋爱找对象,情书我收到过几封,但石沉大海后,那些男同学也无兴致了。”
秦育良,你其实不止是在羡慕温爸爸和佳莹妈妈的爱情观,婚姻观。”
“更在意的是找了个男孩子与你相处,不是那么完美的理想化,还不如不找。你是害怕,害怕和想象中的爱情婚姻不一样。”
“只因,你的脑海里有了一个固化的概念。那就是得到的爱情与婚姻要和温爸爸佳莹妈妈的一样。”
“否则感觉就是一种失败。傻女人,好可怜,过于追求完美与纯粹了。”
温院长苦笑道:“我当年的心思是被你看得透透的了。还有一点,我怕我有孩子后,“他或她”会变成孤儿,和我的经历一样咋办?”
秦育良:“万万没想到,人活着竟会如此的杞人忧天。这人活得得多累呀!”
温院长好奇道:“别一直聊我的遭遇了,都过去了,听听你的人生经历,我有点好奇了。”
听了温院长的话,秦育良竟一下子呵呵呵的笑了,还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要听老秦的故事,我只能告诉你,我的人生就是一处阳春白雪。没有一丝波涛汹涌,平淡的就是一杯白开水。”
温院长听了,喔了一声:“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秦育良秦大主任可以敞开心扉的讲一讲呢?是我奢望了。”
秦育良听了,嘴张了张,伸手抠着自己的后脑勺,有种风不知从何起,话不知从谁说的清苦,传遍身心。
他苦笑着摇了一下头:“你误会了,我的世界里,少的一张白纸就能描摹下全部。”
温院长:“听呗,这儿山大沟深,山川林立。有点故事听听,多好。”
秦育良被温院长的话逗乐了,那我就开始讲起,你全当睡前故事了。于是秦育良也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秦育良说到:“秦育良,男,今年四十六岁,一名全职医生,在小县城人民医院上班。始至今日己经从医二十三年。是一位好同志,好老师”。
温院长听得乐了:“好你个秦育良,秦大主任,在我这儿背简历呢?”
还忍不住给了又高又大的秦育良一拳,这一拳打得秦育良有点招架不住,多少年了,又被人打了。
一下子像打开了,秦育良的大脑里的一个启动器一样。多少过往回归,那远去的云烟里住着曾经的他们,一个个凝实般走了出来。他喃喃细语:“我也要回去看看他们了。
温院长听了,忍不住问道:“是谁,让你牵肠挂肚的样子。”
秦育良:“我的父母和兄弟,我有十几年没回上海了。”
温院长好奇心起:“原来你也飘在一个角落里,为什么呀。”
秦育良当然明白温院长话中的意思,“那是飘浮在外的心,无处可停,无处可落,显得孤独,无依无靠。”
秦育良笑着说:“人生一旦做出选择,命运的齿轮也不会在停下来,因为他选择了人生的走向。没有后悔,却多了遗憾。”
话过于深沉,但不无道理,温院长听了,点点头:“谁的人生里都有一些难解的棋局,看简单了,稀里糊涂的过了,也很好。”
“看得复杂了,难免一世牵绊,一生受罪。可人往往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也许我们从今以后,都会变开放下了。”
这话被准备一上午午餐的洪胜舅舅听到了,只见他将门帘一挑,胖乎乎的圆脑袋往门外一伸,笑着说:“凡事遇上了,想得开想不开,都得想得开。那是你人生之劫,必须得经历。”
秦育良和温院长听了,不觉一怔。
秦育良:“洪胜舅舅,您是神算子吗?在您面前,人生无难事对不对?”
温院长却拉着长音,故意揶揄到:“酗酒舅舅,酒没白喝吗?这些年喝出来个哲学家呀!了不起,了不起。”
这话说完,嘴角上扬,就是妥妥的故意的。还带着一脸俏皮,应该是叫“撒娇”。
洪胜舅舅看着这样的温院子,抬起门帘,走了出来:“丽丽,四十多年了,舅舅日思夜想。以前怕你不在人世了,我一直觉得,死后无颜见你父母双亲,因为我把你弄丢了。”
温院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换了一处活法,丰富了人生旅途。这是命里注定,没什么不好的。”
洪胜舅舅:“话是这么说,可亲情之间,少了多少同守岁月,又怎么可能一步一安然。”
“我们不都在相思与怀念中走过来的。多少个夜晚,是夜不能寐,把自己丢在悔恨之中啊!”
洪胜舅舅有几分激动了,上了七十年纪的人了,再怎么样硬朗,经过昨天晚上强烈的心态调整,平顺的过了一夜。把这些年的过往装作若无其事。
可经历就是经历,亲情的分崩离析只是说的轻巧,多少痛彻心扉只剩下不能讲,不敢讲,不好讲。选择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
对于温院长的偏爱,那是存在骨子里的放不下。今日复见,岂能不动容,只是在强烈压制罢了。
秦育良:“洪胜舅舅,咱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四十年都过来了,还在这一时半刻吗?”
温院长:“真是的,年纪轻轻时,突然酒不离手,杯不离口,一醉了就离我最远。”
“不是把我扔到张家,就是李家,哪像个舅舅的样子。我还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换了个人呢?”
洪胜舅舅,一副我是长辈,你年轻,得让着我的模样。
还撒泼打浑开了:“我是你舅,说话没大没小的。就那么一处伤疤,还一次又一次的揭。你不累,我都累。”
“下次再接,先商量商量。没看见,这还竖着这么高的,一个外人呢?家丑不可外扬,懂不懂。”
秦育良怎么也没想到,躺着也中枪,自己来了快一天了,还是个外人,不免苦笑一下。
这老头,有点意思。不觉又想到自己,都被这老头叫了快一天的小伙子了。
自己小吗?自己都四十六了,奔五的人了。不免摇头苦笑:“还小伙子呢?这个小伙子也不好当啊!”
温院长看到了秦育良的脸色变化,忙说到:“舅舅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要不然怎么捸住谁,都不放,非要啃别人两口,是属驴的么?”
温院长是妥妥故意的,既不愿舅舅自责,陷在过去的伤心往事里。又不想让秦育良多了心,这么远陪自己一路冒险而来,别让舅舅说的话,而影响到心情。
秦育良也看出来了温院长的心思,连忙说到:“洪胜舅舅开心就好,这不就是自己不好意思,随手抓个垫背的,掩饰自己吗?还算有点小聪明。”
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和温院长的话简直就是在一唱一和,且配合默契。
洪胜舅舅一听着急了,大嘴一张,立时开涮,秦育良,温院长都捎上了:“这两个小崽崽,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年人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人嘛没法活了,这事嘛没法做了。”
整个把自己变成了个泼皮无籁样。
秦育良温院长一下子都乐了。
秦育良心中腹诽:“这洪胜舅舅就是属周伯通的,能掩饰心事,也是可怜人。但也蛮有趣的,做个酒友也不错,中午喝两口,看看醉了的洪胜舅舅啥个样。”
秦育良想到这儿竟得意忘形,一脸坏坏的痞笑。这模样和平时的沉稳老练,成熟稳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院长看到这样的秦育良,大脑宕机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便来了一句:“秦育良,你没事吧?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像个淘气的小孩子。”
“ 扑”,秦育良一个没忍住,把自己乐喷了,这什么跟什么呀!
秦育良:“哎!温院长,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像个淘气的小孩子么!知道我多大了么?四十六,四十六了。”
温院长,话赶话的:“四十六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在打擦边球,你不服气。就好像只有你奔五了一样。”
洪胜舅舅这回见缝插针:“老人家我都奔七了,还没敢自吹自擂的夸大夸老呢?你小不点急什么?”
“我刚才还稍带研究了一下,秦小子,你刚才那一脸坏笑,肯定没憋什么好屁,还不以实招来,让洪胜舅舅听听。”
这洪胜舅舅,前面是雷声大,配合着温院长的话,有点挤兑秦育良的意思。
后面吗?冲着秦育良挤眉弄眼的,“还不让洪胜舅舅听听。”这一句话说的,让人骨头都发麻发酥。
秦育良尬了,无语凝噎。温院长:“酗酒舅舅,咱们能不能正常点,这秦育良,秦主任快受不了你了。不是刚才又在屋子里偷喝了吧”!
温院长这话是笑着说的,洪胜舅舅是哭着听的,且连连摆手到:“小丽,小丽,不许冤枉舅舅,舅舅今天可滴酒未沾,不信你闻闻。”
这模样,把站在一边的秦育良逗乐了:“洪胜舅舅,你不说我一脸坏笑,没憋开底吗?现在我就放出来,中午和你喝上几两。”
洪胜舅舅一听,简直就是原形毕露:“两只衣袖往眼睛处一擦,一脸兴奋。谁怕谁呀!走,回屋干杯去”。
身后,温院长大叫:“酗酒舅舅,酗酒舅舅,狗改不了吃屎哎!”
秦育良:“俩狗呢?再把你也加上。”
呵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