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到了大年初五,福利院的日子第一年过得如此安稳平顺。
这几位妈妈们,也是说话算话。五天年假,不多不少,说到做到。这不,今天的上学前的集中训练课,又开始了。
两个多月以来,效果很好。每个人提笔写字这一关,都不成问题了。有脑子灵,掌握快的孩子,差不多学会了近千字。差一点的也学会了大几百。输入学校是应该跟得上学习节奏的。
朗读能力,在集体训练的情况下,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数学上就不太幸运,孩子们的潜在能力参差不齐,有好有坏,这还真是一处硬伤。有几个孩子百以内加减法可以做到速算,可个别的几个怎么教都教不会。
惹得周妈的暴脾气又上来了,眼睛都急红了,可自己又把这急脾气压下来了,后来又慢慢的降温。
周妈把自己管理的很好,二百多斤的胖子两个多月暴瘦四十斤,外型变化很大。再加上一米六三的个子,现在看上去舒服多了。
还有那初学来的标准化微笑,与之前横肉脸反差很大,现在吗?倒有几分温文尔雅了。
秦育良大年初三值班后,暂时也没什么事可忙。还利下两天假期。他决定今天领安雪到商场买点东西。
关键是给安雪买两身外套,他可不想亏待这个得来不易的女儿。
温院长也有了计划,打算今天回老家看看,但一个人回去,又是山路十八弯的。虽离县城才一百三十多里路。几乎靠步行,往返一次得三四天。
面临这样的状况,对于一个几乎不离开福利院的温院长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身心挑战了。
她曾经想请秦育良帮忙。秦育良有摩托车,一来一回会快些,可她又觉得不能麻烦秦育良了。
因为,她带领下的整个福利院,对待安雪的态度,一直是冷漠无情的冷暴力。这一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了,路都让自己堵死了,还怎么张得了口。
一个人出门对于温院长来说就是一次远足,她的自行车成了助力,虽然有些山高路远,坡上坡下的。
但一路骑自行车前去,应该不成问题。虽多年未离开福利院的温院长,还是增加了几分自信,她一个人出发了。
大年初五,一路没遇到一个行人,偶尔窜出来的野兔,山鸡都把温院长吓得浑身哆嗦。
路行进一半时,天不作美,竟然又下起了雪,而且雪花特别的大,扬扬洒洒的遮挡了视线。每向前走一步,都变得艰难,寒冷的风,也在此刻刮了起来。
秦育良正领着安雪在商场里转悠。此刻的安雪,上身是一件太阳花色的外套,下身是一条淡红色的粗犷牛仔裤,一双白色小皮靴。再配上娇艳的小脸,以及精美的丸子头。
活脱脱的就是一枚精致的小天使。秦育良被这样的安雪惊住了。随口抛出一句:“侬个家子囡囡样子好看的不得了唉。”
安雪眨巴着大眼睛,犹如听到了天书,没几个字是她能听懂的。但听得出来是秦爸爸在夸她,她开心地笑了。
温育良牵着安雪的小手,爷俩来到蔬菜专区,温育良:“雪儿,喜欢吃什么菜,自己选。”
安雪看了一眼秦育良:“秦爸爸喜欢吃什么菜呢?”
秦育良想也没想:“青红辣子,上海青,土豆,绿毛豆,豆角……”报菜名一样。
小安雪惊愣了一下,笑着说:“秦爸爸好能吃噢!我知道了”。
然后她就开始挑着买菜,挑进篮子的菜,竟然全是秦育良菜名中报的。
秦育良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谁说侬家雪儿不懂事了,是他们有眼无珠,让明珠蒙尘了。
爷儿俩边买东西边说笑着。秦育良又打了二斤猪排骨,父女俩才拿起东西向门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到了风风火火的周妈和不紧不慢的刘妈。两人也是来给福利院的孩子采购疏菜来了。
周妈一见到秦育良,惊愣了一下:“秦主任,你没去温院长家的老房子,她不是说你陪她去吗?”
秦育良被问的一惊:“什么?去她家老房子,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温院长已经走了吗?”
周妈妈:“温院长出发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此时外边正飘起鹅毛般的大雪,街上的一段又一段的水泥路面都润湿一片,有人踏着那上的泥泞走着路。
秦育良皱了皱眉,说:“这样的天气到那个山村,不是自寻死路一样。山大沟深的,那儿一处处的转弯处,就充满着危险,这样的大雪天,更怕在深山里迷路的。”
周妈:“昨天还风和日丽的,以为今天天气也该很好,所以她一大早就进山了。”
秦育良:“一个不常进山的人就走那段山路也只能是险中求胜。我们每年有下乡大排查,送医下乡到村服务宣传,每每走到几处转弯处和那处悬崖之地,都觉胆战心惊。”
“可是每年要去两趟,这是必修课。她家乡的小村子我去过。这样吧!我去找一下。你俩先忙。”
周妈张妈听了,脸上满是开心愉悦的笑容,去买菜了。
秦育良今天也专门给安雪称了两斤饼干,和一些糖果,临时充饥是够用的。他抱着安雪,提着东西着急的迈开大长腿,向家里飞奔。
回到家后,温育良安顿好安雪,便装上一壶热水,几个刚从外面买回的白面蒸馍,便骑上摩托向大山深处进发了。”
路已经开始泥泞打滑,但摩托车的马力强劲,还算是很快。
整条一百三十多里的山路上,一个女人,肩上头发上落下片片白雪,眼睫上也一直是水雪化成水珠,挂在哪里,哪儿一直是水汪汪的。
让人看上去,仿佛一直在垂泪一样。
自行车,自打下雪后没多长时间,就开始闹情绪,让人骑不动,甚至是罢工。
温院长找了几次原因,都没弄明白咋回事,初来时是人骑车。现在吗?开始车骑人了。
她扛着自行车,举步维艰的向前走着。山风吹过,一片片零乱的树叶,和着雪,一起飘了下来。这儿现在分不出是路还是乱草滩了。
温院长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自行车的分量加在肩上,实在是太重了。
她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由得抬起头,看看前面的路,那儿还是一望无际的看不到尽头。天空地面银白一体。
他把自行车从肩上放下来,选择一片干草浓密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想减缓一下身体上的疲惫感,抬眼望了望天,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真是天不佑我呀”!
坐了有十分钟,她又挣扎着起身。扶起自行车,却不知如何是好。
凭着记忆,她还要走近五十里的山路,这要是一直扛着自行车,怕是今天走不到了。
她这个人又是一个做事,喜雷厉风行,不喜拖拖拉拉的人。多少年了,这样的个性,没拿出来哂过,一直是一只小绵羊的形象。留给别人的印象,一直是个成熟稳重,文质彬彬的端庄淑女型。
温院长果断的放下自行车,一个人前行了。这种做法很正确,她又一路脚步轻盈的向前走去。
绕过一座山梁,这处地方名叫鹰嘴崖,山路高悬于悬崖边上,眼睛向下一看,人的腿肚子都会吓得抽筋。
一米多宽的路,要行走近一公里,才能通过这山中要隘。
温院长侧过身,面向大山向前走去。感到累时就扶着绕着山体盘旋而上的山路,停下来歇歇,缓冲一下再继续。
这样的走走停停,终于快走过最艰难的一段山路。她已经走了将近五个小时,人开始感觉到累,腿也开始抽筋。
云在这时也在逐渐的散开,开始向四面八方游走,太阳也慢慢的露出了雪后初晴的脸。更加的明亮起来。
温院长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山路上大声的叫喊着:“温爸温妈,七年了,我又回来看你们,你们好吗?”
山谷空寂,只有回音,袅袅娜娜的透过空旷向四周扩散:“温爸温妈,七年了,我又回来看你们,你们好吗?
一种隐隐的无助与凄凉也随之向四面散开。
刚骑摩托车进山的秦育良,看到了温院长放下的自行车。心里想,这还不是个笨女人。
正要再次打火上路,就听见了空旷的山谷上空传来的回响。这里面仿若有着太多的人间疾苦。
前几天还对温院长有点小气的秦育良又把那点为安雪不平的心思放下了。心想,这又是个不幸的女人吧!
他骑上摩托车,顺路在悬崖边上向前方匆匆赶去。
五个多小时的山路是很消耗体力的,温院长已经开始感到疲累,肚子也开始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不由得对自己打趣到:“四十年前自愿跟人贩子进山,是为了有口饱饭吃。四十年后进山还是为了更多人有口饱饭吃而来。我这半生就是个饭桶么?”
雪后初晴的大山里很幽静,秦育良的摩托车声打破了这的氛围,离得很远就能听见突突突的声音。
刚刚自嘲完的温院长以为自己饿的产生幻听了,她停住脚步,探寻声音来处。那声音越来越大,很明显有人骑摩托车进山了。
温院长自语到:“我这赶着时间来了,没想到还有人比我赶时间呐?忍不住为自己冒出的想法摇了摇头,脚下又开始行动起来。”
大约又过了两分钟,摩托车的响声已经在温院长身后了,她不由得站在路边,让车通行。
可谁知道身后竟传来秦育良的声音:“温院长,还是不是朋友了。一个人来这里,也不通知一声。是怕有人知道你守护的秘密吗?”
温院长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秦主任,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要急着办吗?”
秦育良听了,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飚出一句骂人的话:“你个阿木林,我们还是朋友吗?”
温院长当然听得懂这句话,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一个人习惯了,最亲近的人也就周妈了。”
秦育良:“人都是这个样子的,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温院长很认真的点点头:“他们一走,我们的人生就变得空了一半,是其他东西填补不了的。”
温育良点点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四个馍馍,一个绿色军用水壶,递给温院长。
温院长口中直说谢谢,谢谢,你自己留着吃吧。
秦育良:“在这山大沟深之地,你饿的发晕,能有力气回到老家吗?”
“这儿的路已经变好了很多,可以骑摩托车进山了,以前要背很多水和压缩饼干的。”
“还要用马驮着进山。天气不好时,马都不愿意往前走。”
秦育良又催促到:“赶紧吃,别扭扭捏捏了,吃完了好赶路”。
温院长无话可说,很听话的接过,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也许是天太凉了,有点不适应,一口馍馍没咽下去,竟然呛咳起来。
秦育良赶紧拧开水壶盖子,把壶递了过去,温院长不好意思接过:“对不起啊!添乱了。”
秦育良:“你多大的人了,理解力这么差,快点吃在这里是个形容词,而你,当真”。
温院长四十好几的人了,被秦育良这一句笑谈,刚喝进去的一囗水又喷了出去,再次被呛得涕泪横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剩下翻白眼的份了。
缓过劲的温院长,举着馍馍对秦育良说:“我又只顾及到我自己了,你也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秦育良:“好吧,不然到了你那个村上,很难吃上饭。奥,对了,你家门口是不是有口井和一棵大榕树”。
温院长:“是的,我整整七年没回来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委托村里人一直帮忙维护那个小院子,怕它损坏了。我年年把工资的一半用在维护上。”
秦育良听了,心想:“着聪明,大概也是个脑子不健全的”。
想到这,又摇了摇头傻笑着,“还说人家呢?我自己脑袋里不也缺根弦?”
温院长和秦育良吃好了,骑上车,向村子驶去。后面的山路仍是时好时坏。
有的村子可能是为进县城方便些,那路上就铺上一段石子,还好走一些,但多半是泥土路,骑在摩托车上颤颤巍巍的。
两个人又经过近三个小时,终于到了温院长小时候的家,榕柳村。
秦育良和温院长刚在榕树下停好车,温院长突然惊呼一声:“这院子里怎么多出两间房子,还冒着炊烟。”
是的,在老房子的西侧,盖了两间小房子,在夕阳下袅袅的炊烟,自由自在的飞过上了高空,与空中的霞互动着,在夕阳下散发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恰在此时,一个年近七旬,精神矍铄的老年人走了出来,站在院子中间向院门口张望着:“小丽,这是你的家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