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穿戴整齐的欧阳逸轩和穿戴整齐的父母出门了。他们今天去的人家,是欧母李玉婷的老师家。
欧母李玉婷上大学时就是个俏皮灵动爱调皮的川妹子。也是洁振宇老师的得意门生。
从大一开始的四年班主任,到考研时的研究生导师。都是浩振宇一人,李玉婷是浩振宇非常器重的一个学生。这就是人生中的一段美好的师生缘吧。
从师期间,浩振宇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川妹子,只因她学习能力突出,办事效率又高。不是那些只喜欢拍马屁,搞空架子的人。
所以,李玉婷很受浩振宇赏识,一些参与社会的锻炼机会也多半向李玉婷身上倾斜。她也从未让老师浩振宇失望过,每次工作都能超额完成,每次参的社会实践活动,也都能交出满意答卷。她都成了浩振宇教育自家三个孩子的榜样了。
研究生毕业,顺利留在母校———燕大,做了一名汉语言文学的讲师。十二年过去了,而今已达正教级别。更是浩振宇最得力的干将。
一个是文学院院长,一个是正二级教授,这师生情自是好得没的说。
欧阳逸轩虽然居家时间特别多,但偶尔也会随父母去外面走走。现在的他,已不是别人口中的废才,偶尔撞上父母的同事同学,都会被夸上一句:“小帅哥,真好看,也出门溜弯呢?”
他会很礼貌地淡淡说:“是!谢谢叔叔夸奖,或谢谢阿姨夸奖。”
吃过大年初一的饺子,三个人从家里出来,坐公交去了浩振宇家。
浩振宇们家,是浩家祖辈上留下来的一套二进制四合院。在这里长期居住的人,有浩振宇夫妻二人,和大儿子浩辰一家子。
浩辰长年在外,是云南边境线上的一名缉毒警察,今年总算休了几天年假,回家来陪陪家人。
当欧阳逸轩一家三口敲开大门时,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岁的小男孩。
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淡草色运动装,白色运动鞋,扎着高马尾。长相出众,落落大方。
男孩的脸型有些偏瘦,但人,长相英俊,就是脸部表情写着点严肃。
欧阳逸轩一家人一进门,小女孩就甜甜的笑着:“叔叔阿姨新年好。欧阳逸轩你又长高了,更帅气了。新春快乐,笑口常开。
这女孩是浩振宇的外孙女,浩妍与罡风的女儿,罡诗韵。
欧父欧母笑着说:“诗韵,新春快乐。”
欧阳逸轩:“诗韵姐新年快乐!”
小男孩:“伯父伯母新春快乐!小欧阳逸轩,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小男孩是浩辰的儿子浩正凯今年也九岁,比欧阳逸轩早出生两个月。
欧父欧母:“正凯节日快乐,天天开心。”
欧阳逸轩回了一句:“正凯哥新春快乐”。
大小人物互相问候过后,一起经过垂花拱门,步入正堂。
一进门,就见浩振宇,正在茶室间沏着茶。其他人都不在,房间中透着干净的清凉。
欧父欧母把手中提着的两盒点心,两瓶杜康老酒放置在茶几上,方才向浩振宇问候:“老师新春快乐”。
浩振宇回:“新春快乐,稍等,我把茶端上。你们先坐下。”
三个人依次坐在沙发上,欧阳逸轩的眼神却环顾四周,看着墙上装裱的几幅书画,出神。
在老师家,最常见的便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而且画法笔锋多是一人手笔一样,这几幅水墨丹青也有些年了,但令人百看不厌。
厅常正中便是一幅杨柳青年画,年年有余,一个胖丢丢的小娃娃,扎着两个猫耳朵一样的小阄阄。怀中抱着一条鲜红的大鲤鱼。
这幅画是最近画出来,装裱上去的,光亮如新,还在散着彩墨的味道般。设计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要工更细腻有神韵,那怀中的红鲤鱼仿佛活的一样。
那一组梅兰竹菊,很有年代感。这沉淀下来的笔墨,如同一个老物件,总给人有种亲切感,熟悉感。自打他记事起,每次来老师家,都是如此,这一组画没有挪过位置。他喜欢这样的氛围。
就“ 梅兰竹菊,”那落笔,那画面,那质感,越看越熟悉。这不仅让他想起翠屏村的安雪家。在她们家的北墙上,也挂着这样的一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且笔墨渲染近似。
这是怎么回事呢?欧阳逸轩的小脑袋里飞快的运转出这样一个问题。等过几年,我一定要去弄明白。
欧阳逸轩是个过目不忘的人,他站起身来,一个人走向每幅画下,仔细认真的观赏起来,还边看边点头,犹如一个小太人。
浩振宇端着茶壶从茶室走出来,看到了这样的欧阳逸轩,不禁笑道:“小逸,很喜欢这几幅字画吗?”
欧阳逸轩:“浩爷爷,我在细看这画中运笔的章法。这落款下的字很熟悉的样子。他并没有说在翠屏村安雪家里见过。”
因为安雪家里面,北墙挂的四君子图,那笔墨有胜于此画中的运笔之势,更有潇洒飘逸灵动的美感,就连那落款的廖廖几笔的行书小字都个个俊逸非凡。
欧阳逸轩不敢说,这里是浩夜老师的家,他更怕他讲了实话对浩父振宇是一种打击。
只因妈妈那儿了解到。妈妈的老师浩振宇是个书法狂热者。谁在他面前一提书法字画,准会没完没了,得拉你聊个三天三夜。
欧阳逸轩想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这老头啥都好,就这一样忒吓人。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小逸,你也和浩夜学了五年书法绘画了,现在写画的怎么样,让我老人家看看。”
欧阳逸轩听了,心里想着:“这还没到六十一花甲子呢?就自称老人家。倘偌上了八十岁,得自称啥。“我老仙家”。
想及此,欧阳逸轩竟然是坏坏的一笑:“老爷子,老人家,我的字没形,越写越难看,不想学了。”
浩振宇一听,这一院之长的气势,大家长作风,旋即暴发,且声音洪亮:“不可以放弃,你瞧瞧,孙子辈就你们这三个,两个已经报废了,你要再这样,这不是后继没人了。”
罡诗韵和浩正凯,急忙捂住耳朵:“爷爷,爷爷,您老人家慢慢来,别激动。您看,您看,这一缸金鱼都被您吓的要跃龙门了。”
扑,浩振宇被气笑了,简直一口老血要冲口而出。
扑哧,几声没忍气的笑,传了出来。
按下来就尴尬了,浩振宇:“我这不是着急吗?哎!我说小婷子,今天到现在是不是忘记了,给老师拜年了?还弄个小逸轩来气我,这大年之一过得呀!憋屈!”
欧父欧母听了,心想“这老爷子记性这么差了吗?搞得我们俩也有点憋屈,好不好。好像我们都不知道“尊师重道了一样”。
恰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人,是浩振宇夫人郁淑凡,脚刚一踏进门槛,就大声说道:“死老头子,有学生来看你,你还憋屈。婷子,咱明年不来看他了,只看师母就好。”
说完,就拉住李玉婷的人坐在沙发上:“当年你考研时,考我名下多好,他那才是个《汉语言文学》。我这可是《古典文学》。
咱娘俩要是组个团,还有他浩振宇什么事。”
浩振宇听了:“糟老婆子,十几年过去了,还提这茬。小婷子在我手下发展的多好,要在你那儿,还不让你弄到不见天日的挖古墓去了。”
浩母郁淑凡:“哎!我说老头子,还一院之长呢?你的脑袋是不是装浆糊了,小婷子也有你截胡的成分在。”
李玉婷瞪大眼睛:“不是吧!师母,我一直呆在“现代汉语言文学”了,没去听过“古典文学”。
郁母有意的逗一逗老伴浩振宇,冲李玉婷使劲挤眉弄眼,可李玉婷愣是没搞明白个所以然来,这事就尬这了。
哎!真是苦了浩母的一趟子表演了。
门帘一抬,在婚房溜了一圈的浩夜回来了,一进门:“谁说的,我挺我爸,妈和婷师姐不可以欺负他。”
浩振宇悠悠一叹:“好儿子,总算遇到知心人了,你回来真好”。
这老头,装出一副特别委屈巴拉相,就像个受气小媳妇,在娘家爹面前诉苦一样。
浩夜语锋急转直下:“可我刚才还听见了,谁的暴脾气顿增,在那儿说我三个徒弟,两个废了,这一个再放弃,这孙子辈就后继无人了”。
浩父浩振宇是一脸苦瓜相,本以为来个帮忙的。没想到竟是个来揭老底的。而且还妥妥的揭老底,这臭小子是不是还记着十年前的父子“情伤”,今天在这儿揭伤疤呢。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浩振宇:“木有的事,我这不是着急么,就是发发牢骚,慨叹一下,你们几个把我当成人民公放了,还要搞个现场批斗大会不成”。
这话一出,满屋皆笑。
浩振宇,为自己的解释找理由,不觉说的有点口干舌燥,哪承想。刚沏的一壶茶,全被后来者居上了。一人一小杯,连他的亲孙和外孙女也不甘示弱:“爷爷,好喝,真香”。
浩振宇“完了完了,我招谁惹谁了,里里外外的人都不讲情面啊!这人世间啊,怎么就这么多人欺负我!”
浩母郁淑凡补刀:“孩子们今儿高兴,一大早的来给你拜早年。你看看你,是不是又句句不离水墨丹青了,是不是又怕后继无人了。”
“你瞧瞧你这老思想,改革开放都十几二十年了。你不但不改革,就更别谈开放了。”
这老俩口你来我往的,子孙辈只有观战的份了。
他俩越斗的欢,子孙们越是笑得甜。
门又开了,罡风与浩妍走了进来,看到了笑作一团的人们,他俩也跟着笑起来。
又是一阵门帘抬起声,浩辰与妻子柳倩倩也回来了。
两人见了欧阳逸轩一家的到来,急忙打招呼:“姐夫姐姐新春快乐,事事如意。”
欧父欧母急忙回问:“新春快乐,万事随意。
两家人聚在一起,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女人们自是围坐在沙发上,说东道西,十分随意。说到**处,也会哈哈大笑。
几个男士吗。自然是笔墨伺候了。
书房中央,一张三米长,一点五米的灰色桌案前,围了一圈,站着五大三小,开始闻着墨香。
每个人面前都把两平尺的生宣铺好,只待浩父浩振宇提出书写绘画要求,余下的几人就会动笔了。
浩父浩振宇想了想:“我们今天就以行书书法来写对联。如何。
几人没有异议,便开始准备落笔了。
浩夜没有先动手,而是在看欧阳逸轩,他可是他浩夜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徒弟,五年了,他也想检查一下成果。
欧阳逸轩也不让所有人失望,站在桌边,气定神闲的望着那张生宣一会,心里有了一幅如画般的行书模样,了然于胸。
欧阳逸轩不再犹豫,瞬间提笔淋墨,落笔字成,没有一点时间用在拖泥带水上。
一幅启智对联“学浅自知能事少,礼疏常觉慢人多。
小小少年,五年见功,笔墨流动,字字为优。
浩夜一直盯到他落笔后的最后一字,方才收目,一脸的笑意盈盈。
然后,自己的毛笔也开始触墨生情,一副完美的对联也新鲜出炉“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一句出自评书大师单全方的《隋唐演义》中的一句话。却道出了人生哲理,鸟随鸾凤,人伴贤良。一个能飞腾远,一个是品自高。
浩父对着面前那张生宣,却有点顾虑重重,左看右看,有点怯场了。
浩夜知道,老父酷爱书法言志,但十年文学院院长的位置,让他慢慢放下很多。写字成了忙里偷闲的侈奢。但他仍然孜孜不倦的坚持着。
又过了很长时间,浩父浩振宇,还是笔落四字“春华秋实”。
虽然落笔仍在努力练习中,可比起他自己十几年前的字来,算得上没有倒退,但也止步未进。这让浩夜心中有几分又暖又凉。一种叫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袭来,他的内心传出一股痛意,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