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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中，柳彦昭看着堆满仓库的粮草，眼眶发热。
一万五千斤，省着吃，够八百将士撑半个月。更重要的是那二十坛火油和三百支箭矢——这是反攻的资本！
“将军，粮是有了，可咱们还是出不去啊。”副将王猛忧心忡忡，“北狄人围得像铁桶，白天骑兵巡逻，晚上篝火连营。咱们这点人，冲出去就是送死。”
柳彦昭没说话，走到城墙边，用望远筒观察敌营。
北狄大营分三部分：中军是王帐所在，守备森严；左营是仆从军，军纪涣散；右营是粮草囤积地，守卫相对薄弱——因为他们不认为周军还有能力出城劫营。
但昨夜运粮成功，给了柳彦昭一个启示：北狄人并非铁板一块。漫长的围城消耗了他们的警惕，尤其是右营的守军，已经出现了懈怠。
“王猛，你说，如果咱们今夜再去劫一次营……”柳彦昭缓缓道。
“还劫？”王猛瞪大眼，“将军，上次咱们是出其不意，这次敌人肯定有防备了！”
“不，正因为他们有防备，才要劫。”柳彦昭眼中闪过锐光，“不过这次，不劫中军，不劫左营——专劫右营，烧粮草。”
“可右营守军至少两千……”
“咱们不硬拼。”柳彦昭展开一张粗糙的布图——是妹妹随粮草送来的“敌营布局推测图”，上面用炭笔标出了粮囤、马厩、水源的位置。
“你看，粮草囤在右营西北角，离河道最近。守军大帐在东南角，中间隔着马厩和奴营。”柳彦昭指着图，“咱们分三队：一队二十人，带火油火箭，潜入西北角烧粮；一队三十人，带火药喷射器，埋伏在马厩附近，等守军来救火时，迎头痛击；我亲自带五十敢死队，直扑中军——但只是佯攻，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声东击西，再击西？”王猛恍然。
“对。”柳彦昭点头，“而且时机要选在下半夜——那时守军最困，巡逻间隙最长。得手后，不从原路返回，而是往西撤，绕到弱水边，沿河道回城。”
计划大胆到近乎疯狂。
但守城八日，柳彦昭深知，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敌人的部署，为援军争取时间。
“将军，算我一个！”陈石头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去！”
“还有我！”
很快，一百敢死队集结完毕。柳彦昭亲自挑选——要熟悉夜战，要身手敏捷，更要不怕死。
“弟兄们，”他站在队列前，声音低沉，“今夜出去，可能有人回不来。怕的，现在可以退出。”
无人动弹。
“好。”柳彦昭深吸一口气，“那咱们就让北狄崽子看看，什么是大周儿郎的血性！记住，此战不为杀敌，只为烧粮。得手就撤，不许恋战！”
“是！”
子时，朔方城北门悄然开启一条缝。
一百人如鬼魅般滑出，迅速没入黑暗。他们穿着深色衣裳，脸上涂着泥，身上除了武器，只带了火油罐、火药包、和几架改进过的火药喷射器。
今夜有薄云，星光黯淡，正是夜袭的好天气。
柳彦昭冲在最前面。他对这片地形太熟悉了——每一处沙丘，每一丛灌木，甚至每一块可以藏身的岩石。妹妹的望远筒在夜间用处不大，但他有猎人的直觉。
三里路，两刻钟就到了。
北狄右营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篝火稀疏，巡逻的士兵抱着长矛打盹，显然没人料到被围困八日的周军还敢出来。
“分头行动。”
三支小队如水分流，悄无声息地潜入营地。
柳彦昭带着五十人，绕到右营与中军之间的缓冲带。这里有一片废弃的羊圈，正好藏身。
“将军，看。”陈石头指着中军方向。
王帐前，守卫明显比右营森严。但巡逻的间隔……大约一刻钟。
“等信号。”柳彦昭伏低身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然，右营西北角亮起一点火光！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火势迅速蔓延，粮草囤方向传来惊呼：“走水了！”
“敌袭！敌袭！”
北狄大营炸开了锅。右营守军从睡梦中惊醒，乱哄哄地冲向火场。中军方向也响起号角，一队骑兵冲出，直奔右营。
就是现在！
“上！”柳彦昭一跃而起，五十人如利箭般射向中军！
“放箭！”
箭雨泼向王帐前的守卫。虽然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但制造了足够的混乱。柳彦昭一边冲锋一边点燃火药包，奋力掷出——
“轰轰轰！”
爆炸声在中军响起！战马受惊，四处乱窜，守卫们慌忙结阵。
“撤！”柳彦昭并不恋战，带着队伍转身就跑。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往西撤，与另外两队汇合。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支约三百人的北狄骑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正挡在西撤的路上！看装束，是王帐亲卫的精锐！
“将军，怎么办？”陈石头急道。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旦被缠住，五十人将全军覆没。
柳彦昭脑中飞速运转。妹妹的信里说过什么？绝境之时，要利用一切可用之物……
他目光扫过四周，忽然定在不远处——那里是北狄人的奴营，关押着俘虏的周军士兵和抓来的汉人奴隶！
“去奴营！”他当机立断。
五十人调转方向，冲向奴营。守卫的北狄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火药喷射器喷成了火人。
“砸开锁！”
铁锁被砸开，木栅被推倒。黑暗中，数百双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们。
“我是朔方守将柳彦昭！”柳彦昭大喊，“想活命的，跟我走！”
短暂的寂静后，奴营沸腾了。
“是柳将军！”
“兄弟们，拼了！”
被俘的周军士兵率先冲出来，捡起地上的武器。汉人奴隶也跟了上来，有人甚至赤手空拳，但眼神里燃着求生的火焰。
三百人，转眼变成了七八百人！
虽然大部分没有武器，但人多势众，足以冲垮那支三百人的骑兵。
“冲出去！”
七八百人如决堤的洪水，涌向西路。北狄骑兵试图阻拦，但面对数倍于己、且已无路可退的人群，阵型瞬间被冲垮。
柳彦昭冲在最前面，长刀所向，血肉横飞。他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人，只知道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身后，右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粮草被烧，北狄人彻底乱了。
冲出重围时，东方已露微光。
清点人数，出来的有六百余人。其中三百多是原守军敢死队和被俘士兵，其余是逃出来的奴隶。
“回城！”柳彦昭嘶声下令。
他们沿弱水河岸狂奔。身后，北狄人的追兵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前方河道拐弯处，忽然转出十几艘小船！船上站满了弓箭手，箭矢如雨般射向追兵！
是朔方城派出的接应部队！
“将军快上船！”
柳彦昭带着众人跳上船。小船顺流而下，迅速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站在船头，回望北狄大营，火光依然冲天。
这一把火，至少烧掉了敌人三成的粮草。没有粮，八万大军撑不了几天。
“将军，咱们赢了。”陈石头咧嘴笑，脸上满是血污。
柳彦昭点点头，却笑不出来。
他清点人数，出来的六百余人，又有几十人永远留在了那片河滩上。
但这一战，值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朔方城头时，柳彦昭站在城墙上，看着狼狈撤退的北狄大军。
围城八日，终于解了。
不，不是解围，是敌人不得不退。
因为他们没粮了。
“将军，援军到了！”了望塔上传来欢呼。
南方地平线，烟尘滚滚。大周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三万援军，终于赶到了。
柳彦昭靠着城墙，缓缓坐下。
他太累了，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妹，二哥，爹，大哥……
我守住了。
朔方城，守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