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
那扇紧闭了数日的陆府大门,终于敞开。
陆逊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儒衫,缓步而出。
他没有乘坐马车只是带着一名老仆,步行穿过建业城的街道,朝着镇北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充满了惊异、不解与揣测。
陆逊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步履平稳神态从容,仿佛只是去拜访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将军府门前,当陆逊亲手将自己的名刺递给守门的汉军士卒时。
整个府前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消息层层传入。
不过片刻,府门中开,一身便服的魏延亲自快步迎了出来。
“伯言兄肯来,延,幸甚之至!”魏延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倨傲,上前便执住了陆逊的手,姿态亲切礼遇之高,远超众人想象。
陆逊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亡国之将,不敢当将军如此大礼。”
“先生此言差矣。”
魏延拉着陆逊的手,将他引入府内。
“江东之败非战之罪,乃天时也。伯言兄之才,天下共知。”
两人并肩入府,邓艾与钟离牧分列身后,皆用一种探究的视线打量着这位名满江东的儒将。
他们想不通为何一夜之间,此人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堂之内,分宾主落座。
魏延摒退了左右,只留下邓艾与钟离牧二人。
他亲自为陆逊斟上一杯茶,开门见山道:“伯言兄今日前来,想必心中已有丘壑。”
陆逊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他将茶杯放回案几上,抬起头直视着魏延。
“逊,已是将军阶下之囚。昨日吴侯之言乃是为逊与陆氏一族求一条生路。逊,领情。”
他的开场白直接而坦诚,将孙权的作用摆在了明面上。
既全了旧主的情分,也划清了现在的界限。
“但今日逊来此,非为陆氏一家之荣辱。”
陆逊的话锋陡然一转。
“逊,为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千万生民而来。”
他不再谈什么忠义风骨,也不再提孙氏旧情。
他的神态变得无比严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的东吴大都督。
“将军欲取江东已然功成。但欲治江东使其长治久安,为汉中王之基业,却非一日之功。”
魏延身体微微坐直,做出了一个认真倾听的姿态。
“延,愿闻其详。”
“江东大族盘根错节,百年来同气连枝。将军虽以雷霆之势破吴郡定建业,但所降者多为武人。士人之心尚未归附。”
陆逊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开始为魏延剖析这片土地最深层的脉络。
“吴郡张氏、顾氏、朱氏,会稽虞氏、魏氏,丹阳沈氏……这些家族,一族之声望可抵一郡之兵马。若他们阳奉阴违暗中抵触,将军之政令恐不出建业一城。”
“这些,延已有所料。”魏延缓缓点头。
“所以,将军要治江东,必先用江东之人。”
陆逊终于抛出了他今日前来的核心论点。
“以吴治吴!”
这四个字,让一旁的邓艾和钟离牧都心头一震。
一个刚刚归降的敌方将领,竟敢向胜利者提出如此敏感的权力分配之策!
“将军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但他们多为荆楚、益州之士,于江东风土人情、宗族关系一无所知。若强行委派,必生水土不服之乱。”
陆逊的话语一针见血。
“唯有启用江东本地才俊,以他们之声望安抚乡里。以他们之熟稔推行政令。如此,江东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真正安定下来。”
魏延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陆逊说完,他才开口问道:“伯言兄所言,确是至理。但,何人可用?何人可信?”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用谁?
这等于是在问陆逊,讨要一份名单。
陆逊似乎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早已写好的竹简,双手呈上。
“此乃逊连夜所书。其上所列之人或有才干,或有德望,虽曾为吴臣,但心在民生立场尚算中正。可用与否,还请将军定夺。”
魏延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钟离牧与邓艾也凑了过来。
竹简之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吴郡,顾雍。性情持重,善断内政。”
“会稽,阚泽。博闻强识,于农桑水利颇有心得。”
“……”
名单很长,足有二十余人,几乎涵盖了江东各郡有声望的士人。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小字清晰地标注了其人的性格、才能。
这已经不是一份建议。
这是一份详尽到无以复加的组阁方案!
魏延看得极其认真,他时而点头,时而又向陆逊询问其中某个人的具体情况。
陆逊对答如流,对每一个人的优劣长短都了然于胸,分析得鞭辟入里。
半日的时间,就在这场问答之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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