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魏延没有再去陆府。
建业城中的窥探者们从清晨等到日暮,都没有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陆府门口。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魏将军的耐心已经耗尽,陆伯言怕是要大祸临头。
也有人说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场针对江东旧臣的清洗或许就要开始。
然而就在全城人心惶惶之时,魏延却出现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吴侯府。
温暖的厅堂内,熏香缭绕。
一张棋盘摆在魏延与孙权之间。
黑白二子交错纵横,已是中盘厮杀之势。
孙权一身华服只是机械地落子,对棋盘上的胜负早已没了半分兴趣。
他看不懂魏延。
连续两日,在陆逊府前上演那样的惊世之举,将陆逊逼到了悬崖边上。
今日却又忽然罢手跑来自己这里,摆出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
他到底想做什么?
魏延捻起一枚黑子却没有立刻落下。
他忽然轻轻一叹,将棋子丢回了棋罐之中。
“延近日心中有一事,颇为烦恼。”
他看向孙权神态竟是出奇的诚恳。
“延思来想去,这江东上下或许也只有吴侯能为我解惑了。”
孙权的心猛地一跳。
他握着白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这头饿狼终于要露出他真正的目的了。
“文长将军言重了。权乃败军之将阶下之囚,何以能为将军解惑。”
“吴侯过谦了。”魏延摆了摆手,故作苦恼地说道:“吴侯可知,那陆伯言至今仍闭门不出,拒不见我。”
“延已三番两次登门皆被拒之门外。此人乃江东士族之首,若不能得其心,江东一日便不得安宁。延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延说完便用一种充满期待,甚至带着一丝求助的目光注视着孙权。
孙权如遭雷击。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屈辱感,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向我请教?
请教如何去收服我最忠心的臣子?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忍,更诛心的事情吗!
孙权几乎要抑制不住胸中的狂怒,将眼前的棋盘掀翻。
可他不能。
他看着魏延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在接触到那片深沉的平静时都化作了冰冷的恐惧。
他瞬间明白了魏延的意图。
这不是请教这是命令。
这是一个让他亲手去斩断自己与江东最后一丝联系的命令!
孙权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一方面他希望陆逊能够保持气节,为孙氏为江东保留最后一分傲骨。
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疯狂地告诉他。
陆逊若是不出仕,以魏延的手段为了稳定江东,必然会扶持其他的士族来打压陆家。
到时候传承百年的江东陆氏,恐怕将迎来灭顶之灾。
魏延静静地看着孙权脸上那变幻不定的神色,将他心中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尽收眼底。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孙权亲手去做这件事。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碎孙权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也才能让江东所有的旧臣都看清楚,谁才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宰。
“陆伯言乃世之奇才。”
魏延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孙权的心上。
“如今江东百废待兴,水利要修,田亩要垦,山越要抚,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这位经天纬地之才。”
“他若不出,是江东万民的损失。”
魏延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吴侯,难道你忍心看他一身才华,就此埋没于庭院之内吗?”
“难道你也忍心看江东陆氏自此沉寂,甚至家道中落吗?”
最后一句话魏延的声调很轻。
但落在孙权的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魏延这是在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去保全江东大族,保全陆逊,也间接为自己换取一个安稳未来的机会。
他若拒绝,魏延有的是办法对付陆逊。
但他若去了并且成功了。
那他孙权便在这场新的权力格局中,拥有了一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价值。
孙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碧眼之中所有的光彩都已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站起身对着魏延,生平第一次主动地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将军之意,权明白了。”
“伯言那里,便由权去走一趟吧。”
魏延站起身,扶住了他。
“如此,便有劳吴侯了。”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的模样。
孙权的马车,在一队汉军亲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向陆府。
一路上孙权一言不发,只是枯坐着。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
这一次,当府门前的亲卫通报了孙权的名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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