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
夜色如墨,泼洒在柴桑港口。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甚至没有人声。
数万即将出征的士卒像一群沉默的影子,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下沿着木质栈桥安静地登船。
他们的脚步很轻,甲胄的摩擦声被刻意压制到了最低。
这是一支即将去奔袭一国之都的大军,却安静得如同鬼魅。
巨大的楼船缓缓解开缆绳,沉重的船身在水手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
紧随其后的是吃水更浅船身狭长的蒙冲、斗舰,它们无声地汇入那支庞大的舰队之中。
旗舰“蛟龙号”的船头。
魏延一身玄色甲胄,任由冰冷的江风吹拂着他散乱的头发。
他站在船首最高处双手负后,整个人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他身后不远处,那剌和他的乌浒蛮兵占据了最前方的一片甲板。
这些来自山林的高大蛮兵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用不知名的颜料涂满了狰狞而诡异的油彩。
他们没有穿戴中原军队制式的甲胄,只是在要害部位穿戴着足以抵挡任何冷兵器劈砍的犀皮软甲。
他们手中握着巨大的砍刀和沉重的铁骨朵,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们没有汉人士兵那种大战将至的压抑,反而透着一股嗜血的兴奋。
杀戮,是他们最熟悉的游戏。
贺齐站在另一侧的船上,负责调度江东的水师旧部前去长江之上牵制曹操。
他看着这支庞大而肃杀的舰队,看着那些曾经属于江东的战船。
如今载着一支虎狼之师即将去叩开江东都城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戎马一生打过无数场水战。
他曾想过自己会战死在长江之上,也曾想过自己会马革裹尸。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率领着江东的水师,去攻打江东的心脏。
这是一种荒谬的背叛感却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参与一场惊天豪赌的狂热。
“公苗,你在想什么?”
魏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江风的呼啸。
贺齐的身体微微一震,他转过身对着那个背影躬了躬身。
“末将……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江东基业,将毁于一旦?”
贺齐沉默了。
魏延终于转过身,他走到贺齐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片漆黑的江面。
“基业不是守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孙策打下了江东,所以他是小霸王。孙权守住了江东,所以他是吴侯。”
魏延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孙绍,他既打不了也守不住。这样的基业不毁在他手上,也会毁在别人手上。”
“与其便宜了曹操那条老狗,不如让我主汉中王来取。”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贺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那点郁结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是啊这个道理他懂。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魏将军说的是。”
就在这时,邓艾和钟离牧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邓艾的手中捧着一卷刚刚绘制完成的长江航道图,上面用朱砂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禀……禀将军。舰队已全部离港,正以最高航速顺流而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红线。
“我军蛟虎营斥候,已提前……拔除沿途所有江东哨卡。预计在……在天亮之前,我军前锋,可抵达建业城外二十里水域。”
魏延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蛟虎营的执行力,从未让他失望过。
“士载,建业城中布防,再说一遍。”
“是。”
邓艾立刻摊开另一幅更为精细的舆图,那是建业城的布防图。
“孙绍南征计划未成,但城中守军已无战心。原一万五千守军,如今……如今能战之士不恐怕足万余,且士气全无。”
“城防由老将朱治统领,此人老成有余冲劲不足。且对孙绍献城降曹之举,心怀……不满。我军突至,他未必会死战。”
邓艾的分析永远是那么冷静而客观,像是在解一道冰冷的题目。
“未必?”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钟离牧不知何时走到了沙盘的另一侧。
他双手环抱,整个人都藏在船楼的阴影里。
“不是未必,是一定。”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钟离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朱治是辅佐孙氏三代的旧臣,深受孙坚、孙策和孙权大恩。他可以为孙家战死,但绝不会为一个将孙家基业拱手送人的懦夫陪葬。”
“我军兵临城下,他要考虑的不是为谁尽忠。而是城中数万江东子弟的性命。”
少年人的话,一针见血。
“只要我们打得够快够狠,第一个登上城墙。城中江东氏族必会开城。”
这番断言,让贺齐都感到一阵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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