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泽,湖面之上。
贺齐麾下的数百艘战船,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孤岛,静静地漂浮在湖心。
没有号令没有操练,甚至连日常的巡弋都已停止。
一片死寂。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却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封来自柴桑的檄文,就像一场无形的瘟疫,早已在舰队的每一个角落里蔓延开来。
起初是军官们之间的秘议,很快便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窃窃私语在船舱的阴影里,在风帆的呼啸声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你们听说了吗?新主公在建业大开杀戒,步司马和顾司马全家都……”
“嘘!小声点!你想死吗?”
“那檄文上说的是真的?是吴侯请来的魏延?”
“我看八成是!不然孙绍那小子凭什么当主公?吴侯才是名正言顺的!”
“放屁!吴侯勾结外敌,引狼入室!是叛徒!”
“你才是放屁!孙绍屠戮功臣,他是篡位的逆贼!”
争论、猜忌、恐惧。
这些情绪在数万士兵的心中发酵,军心,已然乱了。
旗舰的指挥舱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仿佛能滴出水来。
贺齐一身甲胄端坐于主位,他那张素来刚毅果决的脸上,布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在他的下方,几名副将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将军!不能再等了!我等必须立刻拔营返回建业,向主公表明忠心!”
一名络腮胡子的将领激动地说道。
他是孙氏的宗亲,对孙绍的支持不容动摇。
“魏延小儿一派胡言,意在搅乱我江东!此刻正是我等为国尽忠之时!”
“尽忠?!我看是去送死!”
另一名老成的将领立刻反驳,他的脸上满是讥讽。
“你睁开眼睛看看!建业现在是什么地方?是屠宰场!我们现在回去,脖子洗干净了都不够他砍的!你忘了步骘和顾邵的下场了吗?!”
“你……你这是动摇军心!”
“我这是为弟兄们的性命着想!主公已经疯了!他众叛亲离,我们凭什么要为他陪葬?!”
“住口!”
贺齐终于开口,一声低喝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江东舆图前。
建业、会稽、柴桑、庐江……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此刻却像一个个致命的漩涡。
无论他将这支舰队驶向何方,似乎都将被无情地吞噬。
回建业?
孙绍的多疑与疯狂,早已让他心寒。
他这支在外的大军,手握江东最强的水师,本身就是孙绍眼中最大的一根钉子。
去会稽?响应孙权?
那便是坐实了“叛乱”之名,与建业彻底决裂。
更何况,魏延那封檄文,将孙权描绘成一个引狼入室的卖国贼。
他贺齐若投过去,岂非成了帮凶?
原地不动?等死罢了。
军心一散,这支舰队不攻自破。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仓皇来报。
“将军!湖面上……有一艘小船,挂着‘魏’字旗号,正向我军驶来!”
指挥舱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魏延的人?他又来做什么?
一名将领脸色一变,拔出腰间佩刀。
“将军!定是魏延派来的说客!让我去斩了来使,以正军心!”
贺齐没有理他,只是摆了摆手。
“放他过来。”
“将军!”
“我说,放他过来。”
贺齐的口吻不带一丝情绪,却无人敢于违抗。
很快,那艘小船靠上了旗舰。
一道身影顺着绳梯,敏捷地攀上了甲板。
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者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战将,也非能言善辩的说客。
又是之前那个单舟出使的少年。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面容尚带稚气,但整个人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的少年。
钟离牧。
他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走出船舱的贺齐身上。
贺齐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凝眼眸,心中一凛。
他能感受到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与魏延极其相似的气质。
一种无视规则,直指本质的锋利。
“钟离小将军,可是魏延让你来的?”
贺齐开口,试图用身份来占据主动。
钟离牧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客套。
他只是平静地开口,言语简洁得像一块冰。
“我家魏将军,让我为贺将军您带几句话。”
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建业已是死地。”
“会稽已起义旗。”
“曹操饮马庐江。”
连续三句,像是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贺齐和所有将领的心上。
这些都是他们知道,却不愿戳破的事实。
钟离牧顿了顿,最后说出了那句彻底击溃人心防线的话。
“贺将军,江东已经没有岸了。”
“眼下您唯一的港,就在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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