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阴。
孙权正独坐于堂上。
堂下,诸葛瑾、孙韶、诸葛恪等寥寥数名心腹分坐两侧,气氛压抑。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侍卫手脚发软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
他甚至忘了行礼,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张粗糙的纸。
“主……主公……”
孙权擦拭剑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
“何事惊慌。”
“外面……外面……城里全都在传这个!”
侍卫几乎要哭出来。
诸葛恪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顿住,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纸。
孙权终于抬起头。
他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只一眼。
“……奉‘大汉吴侯’孙权之密邀……”
“……讨伐篡位逆贼孙绍……”
“……割让豫章郡……”
一股血气,直冲孙权的脑门。
他那双碧色的眼眸瞬间布满了血丝。
这不再是阴谋,这是阳谋。
这是将他孙仲谋,放在天下人的面前公开的羞辱!
将他堂堂江东之主,描绘成一个卑躬屈膝,乞求外敌援助的懦夫!
“魏延小儿!”
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
“欺我太甚!”
孙权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满是狂暴的怒意。
他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向柴桑,将魏延那个狂悖小儿碎尸万段!
“主公息怒。”
一个平稳的声音响起。
诸葛恪放下了茶杯缓缓站起身,从容地将那张檄文从地上拾起。
他看了一遍,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奇异的赞赏。
“魏延此信虽恶毒,却也给了我等起兵的最好借口!”
“借口?”
孙权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这个波澜不惊的年轻人。
“他将我孙权当成什么了?!一个摇尾乞怜的叛徒!一个出卖江东基业的罪人!”
诸葛恪摇了摇头。
“主公,您现在是什么?”
他毫不避讳地反问。
“是一个被囚禁的阶下囚。”
“在江东士族眼中,您是失败者。在天下诸侯眼中,您是丧家之犬。”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孙权的心上。
“可这封信一来,一切都不同了。”
诸葛恪将那张纸在孙权面前展开。
“它坐实了孙绍的‘篡位’之名,将他所有的暴行公之于众。从这一刻起,他在道义上已经彻底败了。”
“它也给了主公您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被逆贼迫害,不得不求援于盟友的蒙冤之主。”
“至于勾结外敌的骂名……”
诸葛恪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峭。
“主公,成王败寇。只要您能夺回建业重掌江东。史书上只会写您是如何拨乱反正,延续孙氏基业。至于魏延?他不过是您用来清除叛逆的一把刀而已。用完扔了便是。”
“您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愤怒。而是立刻与这封檄文配合。”
孙权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
他不得不承认,诸葛恪说得对。
魏延这一招看似是要将他逼死,实则却推开了他面前所有的障碍。
就在此时,又一名侍卫从侧门疾步而入,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
“主公,朱治军大营细作密报!”
孙权心中一沉,接过蜡丸,捏碎。
里面是一小块布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泣血。
“建业密令至,令诛绝。老将军犹豫,时日无多。”
完了。
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侄儿,真的要对他下死手。
而那位三朝元老,那位看着他长大的朱治,他的犹豫又能持续多久?
一日?半日?
退无可退。
再不起兵,就是坐以待毙!
孙权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他的脑海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起兵?以什么名义?
用这三千子弟兵,去对抗朱治的数万大军?
去对抗整个江东?
诸葛恪看着孙权,他知道最后的决断时刻到了。
“主公。”
他上前一步。
“魏延已经把台子搭好了,檄文就是战鼓。您登不登台这出戏都得唱下去。”
“您若不起兵,孙绍杀了您便可对天下宣称是您勾结魏延,他清理门户名正言顺。”
“朱治将军也会彻底倒向他。”
“江东士族,再无选择。”
“您若起兵,就是坐实了檄文所言,是孙绍逼反了您!您才是正统!”
“朱治将军心向孙氏,见您高举义旗岂会真的为您侄儿卖命?”
“庐陵、建安的旧部,等您的号令已经等了太久了!”
“主公!不能再等了!”
诸葛恪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孙权猛地闭上眼睛。
父兄创业的身影,江东父老的期盼,孙绍扭曲的面孔,魏延那张可恶的笑脸……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交错闪过。
再次睁开时那双碧眸之中,只剩下君主的果决与冷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