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孙绍府,书房。
那封来自陆逊的奏疏已经被揉成了一团废纸,静静地躺在案几的角落。
孙绍独自一人背对着房门,站在这间充满了父亲遗物的书房里。
他没有擦拭那把古朴的长剑,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剑鞘。
粮草不济?大军疲敝?
好,好一个陆伯言。
好一个江东柱石。
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骗得了谁!
他终于不再温润,不再谦恭。
那张俊美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这是抗命。
这是背叛。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僵硬。
陆逊,那个在他面前永远躬身行礼,温润如玉的陆伯言。
他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他为什么敢?
因为他有了新的主子。
那个被自己从荆州“请”回来,如今盘踞在会稽的叔父,孙权!
他们合流了,他们一定已经合流了!
陆逊的大军就在丹阳,距离会稽不过数日之遥。
只要他们联手,随时可以挥师北上杀入建业!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们要来杀我!
他们要来夺走我的一切!
就像当年叔父夺走父亲留下的江东基业一样!
不,我绝不答应!
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偏执与疯狂,彻底吞噬了他。
“来人!”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
两名亲卫立刻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主公!”
孙绍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亲卫,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立刻传我将令!”
“即刻查封步骘府邸!其全家老小,尽数下狱!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步骘,孙权的妻兄。
两名亲卫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主公,这……”
“听不懂我的话吗?”
孙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还是说,你们也想和他们一起?”
“属下不敢!”
亲卫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首。
孙绍的命令还没有结束。
“还有,顾邵、是仪、严畯……所有与陆逊、与会稽那边过从甚密之人,全部给我抓起来!”
他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是江东德高望重的士族元老。
“罪名,通敌!与西川刘备暗通款曲,意图颠覆江东社稷!”
这个疯狂的罪名,让两名亲卫的大脑一片空白。
“立刻去办!”
孙绍猛地一挥手。
“喏!”
亲卫们再不敢有半点迟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很快,建业城内,平静被彻底撕碎。
一队队身着甲胄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入了一座又一座高门大院。
府门被粗暴地踹开。
惊恐的尖叫与妇孺的哭喊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士族老爷们,被从温暖的床榻上拖拽出来枷锁加身,如同牲畜般被押向大牢。
整个建业,血雨腥风。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清洗,震得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
张昭府邸。
这位三朝元老,江东文臣之首,被人从睡梦中惊醒。
当他听闻城内发生的一切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疯了,主公一定是疯了!
他顾不上穿戴整齐,披着一件外衣就冲出了府门。
不顾家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朝着孙绍的府邸跑去。
当他赶到时,孙绍府外早已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我要见主公!老夫张昭,要见主公!”
张昭嘶哑地喊着,想要冲进去。
“张公,请留步。”
两名侍卫长交叉长戟,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公有令,今日谁也不见。”
“混账!”张昭气得浑身发抖,“城中血流成河,主公在捕杀功臣!你们要眼睁睁看着江东基业,毁于一旦吗?!”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主公!”
侍卫长依旧面无表情。
“我等只奉主公之命。”
张昭看着那两张年轻而冷漠的脸,看着那紧闭的府门,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猛地推开侍卫,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老泪纵横。
“主公!主公啊!”
“曹贼大军压境,魏延又虎视在侧,江东已是危如累卵!您为何要自毁长城,屠戮忠良啊!”
“您忘了讨逆将军的遗志了吗?您忘了江东父老的期盼了吗?”
“老臣求您了,收回成命吧!再这样下去,江东就完了!就真的完了啊!”
他一声声泣血的哀求,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府门之内,孙绍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只是站在窗边,冷漠地看着外面那个跪地的苍老身影。
聒噪!这些老东西,永远都是这样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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