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郡与丹阳郡的交界处。
陆逊的大军就像一颗钉死的楔子,牢牢地扎根在这里。
与建业的血雨腥风,庐江的烽火连天,柴桑的暗流涌动,江陵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
此地,一片死寂。
这支江东最精锐的大军,摆出了一副要在此地安家落户,长期驻守的架势。
中军大帐之内。
几名心腹将领站立在陆逊的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理解的焦灼。
他们已经在这里驻扎了整整五日。
五日来,除了每日例行的斥候探报,这支大军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终于,脾气最火爆的偏将韩当再也忍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个凝视地图的背影,重重抱拳。
“都督!”
“我军在此地枯坐,究竟是何用意?”
“柴桑失陷,魏延小儿嚣张跋扈!北面曹贼大军压境,庐江危在旦夕!我等为何按兵不动?”
另一名将领徐盛也开口附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是啊都督,前日您回绝主公北上之令,言说粮草不济。可这几日,粮草辎重已然齐备,将士们也休整完毕,士气可用。为何……”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为何还不出兵?
无论是西进攻击魏延收复柴桑,还是北上驰援庐江抵御曹操,都好过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他们是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战斗,是开疆拓土,是保家卫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看客一样,眼睁睁看着江东的土地被敌人蹂躏。
陆逊没有回头。
他只是伸出手,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从柴桑的魏延到淮南的曹操,再到建业的孙绍,最后落在了南方的会稽。
“诸位,我问你们。”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若我军此刻挥师西进,去攻打柴桑的魏延,会如何?”
韩当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自然是最好!趁那魏延立足未稳,一举将其歼灭,夺回柴桑,以雪前耻!”
“然后呢?”陆逊反问。
“然后?”韩当一愣。
陆逊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庐江的位置。
“然后庐江失守,淮南陷落。曹操的铁骑将畅通无阻地抵达长江北岸。建业门户洞开,主公将直面曹贼的兵锋。”
他又将手指移到了会稽。
“与此同时,会稽那位见我军主力尽出,与魏延在西线死战,他会做什么?”
帐内,一片死寂。
将领们不是蠢人。
他们瞬间明白了陆逊话中的含义。
孙权!
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会立刻从会稽出兵,以“清君侧”之名,直扑空虚的建业!
到那时孙绍腹背受敌,必死无疑。
整个江东,将陷入内乱之忧。
一名将领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这是资敌!”
西进攻击魏延,等同于帮了孙权和曹操的大忙。
陆逊又开口了。
“那好,若我等遵从建业之令,即刻全军北上驰援庐江,又会如何?”
徐盛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我军乃江东精锐,若与庐江守军里应外合,或可击退曹军先锋,暂时稳住北线战局。”
“说得不错。”陆逊点了点头。
“然后呢?”
又是这三个字。
陆逊的手指再次从庐江划向了遥远的柴桑,最后落回了近在咫尺的会稽。
“我大军北上,与曹操主力鏖战于淮南。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都难以脱身。”
“西线的魏延发现我军主力北上,再无后顾之忧,他会做什么?”
“还有南面的会稽,那位等候多时的吴侯,他又会做什么?”
不需要回答了,答案不言而喻。
魏延会趁机席卷整个豫章郡,甚至威胁丹阳腹地。
而孙权,更会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捅出最致命的一刀!
无论陆逊选择向西,还是向北。
最终的结果都是江东大乱,陷入万劫不复的内耗与分裂之中。
帐内的将领们,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这支江东最强的军队竟然陷入了一个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死局的困境。
进退两难!
“都督,那……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韩当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惶恐。
陆逊终于转过身。
他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上,没有半分焦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我等的敌人,早已不是魏延。”
“也非曹操。”
他环视着自己最信任的部将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是这场,即将焚尽江东的内乱!”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陆逊走回地图前,这一次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鄱阳与丹阳的交界处。
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地方。
“诸位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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