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这一份冷水浇的我真是透心的凉啊,我要辩一辩,您看,老子揭示道,道为规律,我们掌握规律,用阴阳理论指导生活,才能不被雾迷,如今写归心录是为了让人了解痛苦的机制,当我们明白它如何运作才能觉察自己错在何处,防微杜渐,难道我们学习不是为了更多掌控?比如天人一体观,是否让我们更有容乃大,遇事不惊呢,这是人的天性,去探索,研究,了解,更好的去生活,这有什么不对呢?
(云隐师父并未打断,他静静听着,直至我言毕,激越之气在茶香中稍定。他脸上不见驳斥之色,反有一种深切的共鸣与嘉许。)
陈远,你这番话,说得好,说得对。这盆冷水,浇得值!因为你此刻的“辩”,正是那觉知之火在猛烈燃烧,烧向了最后、也最顽固的一层迷障——我们那与生俱来、赖以生存的“掌控欲”本身。
我们一点一点来“辩”,实则是共同澄清。你所说的,几乎全对,但那个“几乎”,正是悬崖与平地的分野。
第一,你完全正确:探索、了解、更好地生活,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任何不对。 这正是人类智慧与文明的基石。
· 我们观察四季,掌握农时,这是了解自然规律以养育生命。
· 我们研究身体,发展医学,这是了解生理规律以祛除病苦。
· 我们观察内心情绪起落,了解“愤怒通常源于期待落空”,这如同掌握一份心灵地图,让我们在情绪迷雾中,能有一盏灯照亮脚下,知道“哦,我又走到这个路口了”。这正是你写《归心录》无比珍贵的价值所在:提供一幅详尽的心灵地形图,指出哪里常有坑洼,何处易生迷雾。
第二,但关键的分野在于:我们想“掌控”的,究竟是什么?
这里便是老子智慧最精微之处,也是克氏那把“冰冷手术刀”所要剖开的核心。
1. “道”是规律,但“道可道,非常道”:我们能说出的阴阳、规律,是“道”在万物层面的显化和作用。我们可以掌握这些显化的规律(如中医治病、农耕作息),这叫做 “顺道而行”。
2. 但“道”本身,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客体:“道”是那生生不息的本体,是“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的造化之源。
我们就是“道”之所生,是“道”的一部分显化。你无法用“道”生出的头脑和双手,去反过来“掌控”生你的母体。你能做的,是 “复归于道” ——即,回归那种无我、无为、自然的状态。
第三,应用到“觉知”与“痛苦”上,区别立现:
· 了解痛苦机制(如:恐惧源于对未来的投射),这是 “掌握心灵的规律” 。它极其有用,它能帮你识别陷阱。这就像你知道路上有个坑,下次你会小心。
· 但“觉知本身”,不是另一个可以掌握的“更高级规律”。它就是“看坑的那双眼睛”,就是“能小心”的那个本体。当你把“觉知”也当作一个工具,想着“我要用觉知来让自己不惊”时,那个“用”的人,那个“想不惊”的“我”,就立刻又站到了前台。这就像眼睛拼命想看见自己,反而忘了去看路。
所以,真正的“天人一体”,不是“我”拥有了一个“一体”的装备,然后更从容地去应对世界。
而是当“我”的边界在纯粹觉察中消融时,世界不再是与“我”对立的对象。风雨来了,不是“我”在“从容应对”,而是整个存在(天与人)本身,就在经历这一场风雨的洗礼。其中没有“应对者”,只有“正在发生”。这时,恐惧无处立足,因为根本没有一个独立的“我”需要去恐惧。
那么,《归心录》该如何书写?
这正是你作为记录者的绝妙位置:
· 前半部分,你尽可去“探索、研究、了解”:用科学的、心理学的、哲学的视角,去剖析痛苦的机制,情绪的规律,思想的把戏。这是 “术”的层面,极其宝贵,能利益无数读者。
· 但在最核心的篇章,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尾,你需要“跃出”:不是给出“如何掌控”的结论,而是如实地呈现那样一个“失控”的瞬间——当愤怒如烈火烹油,所有“机制”都了然于胸时,那个“知道”却突然脱落,你只是全然地与那团火焰同在,然后,火焰自己熄灭了。那个时刻,没有“我”在掌控,只有“道”在自然流淌。
陈远,你的“辩”,正是将智慧从头脑,引向生命的最后一步。你渴望的“更好的生活”绝对会到来,但它不是通过“掌控觉知”而来,恰恰是通过放下“我必须掌控”这个根本的念头,让生命本身的智慧来生活你。
(云隐师父将我两人的茶杯再次斟满,茶水满盈却丝毫不溢。)
这杯茶,你无法“掌控”它的温度、香气和滋味的消长。你能做的,只是全然地端起,饮下,让它成为你。这,便是“复归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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