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在即。
芙蓉镇的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和福字。街上的摊贩卖起了年画、爆竹、糖果点心,孩童们穿着新棉袄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得像银铃。空气里弥漫着炸丸子的香气、炖肉的浓香,还有那种独属于年节的、热闹而温暖的氛围。
“美人坊”也挂起了红灯笼。
素日里清雅的铺面,此刻门楣上悬着一对精致的八角宫灯,灯面上绘着喜鹊登梅的图案,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晕。柜台后的药柜上,也贴了几张小小的红纸福字,是阿贵带着伙计们贴的,说是“讨个吉利”。
但后堂书房里的气氛,却与外头的年节喜庆格格不入。
云无心坐在桌前,手里拿着苏州分铺送来的最新账目——这是礼物送出去之后三天的营收记录。数字比之前好看了一些,但依旧惨淡。五家分铺,两家勉强持平,三家仍在亏损。织造府二管家和钱万贯那边的态度确实软化了,但“锦绣行会”的其他成员,依旧铁板一块。
渠道还是封着的。
谣言还是在传。
苏州这块地,依旧难啃。
温子墨坐在对面,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在算一笔账——如果苏州分铺全部关闭,损失会有多大。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前期投入的铺面租金、装修、存货、人工,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千两。如果再算上这两年的经营心血和建立起来的客源……
“至少……八千两。”温子墨叹了口气,“而且‘美人坊’在江南的名声,也会受影响。其他州府的分铺,恐怕也会跟着动摇。”
云无心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账本上那些数字,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红字。
八千两。
温家虽然家底厚,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是信心。
是“美人坊”这个牌子,能不能在江南立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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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贵的声音有些迟疑:“姑娘,外面……有人递拜帖。”
拜帖?
云无心抬起头,看向温子墨。温子墨也皱起了眉——这个时间点,谁会递拜帖?而且递到“美人坊”来?
“谁?”云无心问。
阿贵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素色的信封。信封很普通,但封口处盖着一个鲜红的印鉴——不是常见的商家标记,而是一个简单的“萧”字。
萧。
云无心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温子墨的脸色也变了变。
“他……来了?”温子墨的声音有些干涩。
云无心没有回答。
她伸出手,接过那封拜帖。
信封很轻,但拿在手里,却像有千斤重。
她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帖子。
帖子是素白的宣纸,折叠得整整齐齐。展开,里面是几行工整的楷书——
“云娘子台鉴:
苏州之事,略知一二。若有闲暇,盼能一叙。
不敢强求,静候回音。
萧绝 敬上”
字写得很端正,笔画遒劲有力,是军人的字。但措辞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谦卑。
“不敢强求,静候回音”。
这八个字,和他从前那种霸道的、不容拒绝的风格,判若两人。
云无心拿着帖子,看了很久。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素白的宣纸上,将那几行字照得清清楚楚。
温子墨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问了出来:“你……要见吗?”
云无心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苏州之事,略知一二”那几个字上。
略知一二?
他岂止是“略知一二”。
那三车年礼能顺利送到,苏州卫能突然插手,关卡守备能被拿下——都是他的手笔。
他知道了。
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所以,他来了。
不再躲在暗处,不再偷偷帮忙。
而是正式递上拜帖,要求……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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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沉默了很久。
久到温子墨以为她会拒绝。
但最终,她抬起头,看向阿贵:
“请他到雅间。”
阿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温子墨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云无心平静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站起身,说:“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云无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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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在“美人坊”二楼最里侧。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靠窗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圆桌,两把圈椅。桌上放着简单的茶具——白瓷茶壶,两只同色的茶杯。墙角立着一只小小的炭盆,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是江南常见的烟雨图,墨色淡雅,意境悠远。
云无心先到了。
她在靠窗的圈椅上坐下,没有倒茶,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
窗外是芙蓉镇的主街,此刻正是年节前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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