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离年关只剩五天。
江南的雪停了,但天气更冷了。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街道,吹得屋檐下的冰凌咔咔作响。青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冰,行人走过时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美人坊”后堂的书房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冷。
温子墨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封刚从苏州送来的急信,脸色铁青。信是苏州分铺的掌柜写的,字迹潦草,墨迹因为匆忙甚至有些晕开,但内容清清楚楚:
“腊月二十四,送往织造府二管家、‘云锦记’钱东家、‘芙蓉斋’柳老板三处的年礼,在苏州城北关卡被扣。关卡守备称‘货物来历不明,需严查’。属下多方打点,银子使了不下百两,对方油盐不进,只说‘上头有令’。三车礼物,现扣在关卡仓库,若三日内无法取出,恐有变故……”
“变故”两个字后面,是一团模糊的墨迹,像是写信的人手在抖。
温子墨放下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三车年礼。
是他和云无心精心准备的。
给织造府二管家的,是一尊半尺高的羊脂玉观音,配紫檀木底座。玉质温润,雕工精细,光是材料就值五百两银子。还有两匣上等的龙井茶,四匹苏绣锦缎。
给“云锦记”钱万贯的,是一套前朝官窑出的青瓷茶具,釉色莹润,开片自然,是懂行的人看了都会心动的宝贝。外加两坛三十年的绍兴花雕。
给“芙蓉斋”柳三娘的,是一盒南海珍珠,颗颗圆润,大小均匀,配一套金丝攒成的头面。还有几盒“美人坊”特制的养颜膏,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配方。
这些礼物,不是为了贿赂——虽然实际上就是——而是为了“打通关节”。苏州的局面已经僵死了,如果能通过年礼的方式,稍微松动一下那几个关键人物,哪怕只是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美人坊”留一丝喘息的空间,也值了。
可现在,礼还没送出去,就被扣下了。
“来历不明”?
简直是笑话。
三车货物,每一件都有正规的货单,每一份礼都备了礼单,清清楚楚写着“温氏药行年节孝敬”。苏州关卡那些守备,哪个不是人精?会看不出来这是送礼打点的?
扣下,只有一个原因。
有人打了招呼。
有人不想让这些礼送出去。
有人……要彻底封死“美人坊”所有的路。
温子墨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云无心。
她也在看那封信。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摩挲,指腹能感受到纸面因为墨迹未干而微微凸起的痕迹。
“你怎么看?”温子墨问。
声音有些哑。
云无心放下信,抬起眼。
“有人不想让我们送礼。”她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谁?”温子墨皱眉,“织造府?还是行会那些人?”
“都有可能。”云无心说,“或者……两边都有份。”
她顿了顿,继续说:
“扣下礼物,一是给我们下马威,告诉我们这条路走不通。二是……那些礼物价值不菲,扣在关卡,时间长了,难免‘遗失’几件。到时候就算放行,东西也不全了,我们吃了亏,还没处说理。”
温子墨的手猛地攥紧。
“他们敢?!”
“为什么不敢?”云无心的声音依旧平静,“关卡是他们的人,仓库是他们管,说‘遭了贼’,或者‘保管不善’,我们能怎么办?去告官?周知府敢管吗?”
温子墨沉默了。
他知道她说得对。
在苏州,织造府和行会联手,就是土皇帝。他们要整一个外来商号,方法多的是,而且都能做得冠冕堂皇,让你有苦说不出。
“那现在……”温子墨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三车礼,就这么丢了?”
那可是近两千两银子的东西。
不是小数目。
而且,礼送不出去,苏州那边的僵局就打不破。分铺撑不过正月,就得全关。
云无心沉默了很久。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咔咔作响。
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了,但她没去添炭。
她就那样坐着,看着桌上那封信,看了很久。
然后,她说:
“再等等。”
“等什么?”温子墨不解。
云无心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看着窗外灰白的天空,看着屋檐下摇晃的冰凌,看着这个寒冷而坚硬的冬天。
等什么?
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等一个奇迹。
或许,是在等……这条绝路,能不能走出一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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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傍晚,芙蓉镇“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里。
萧绝也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是通过驿站送来的,而是一个穿着普通棉袄、看起来像走街串巷货郎的男人,直接送到客栈柜台的。掌柜的本来不想接,但那男人递过来一块小小的铁牌——乌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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