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灰白的天光像稀释过的墨汁,透过窗纸渗进房间里。
阿福端着温水盆站在西厢客房门外,轻轻叩了叩门:“将军,起身了吗?给您送热水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
阿福等了一会儿,又叩了叩,声音稍微大了些:“将军?时辰不早了,温大夫说今早要给您再诊一次脉,看看恢复得如何。”
还是没声音。
阿福皱起眉头,心里浮起一丝不安。昨天傍晚他去送晚膳时,房间里就没人。他以为将军出去散步了,可今早……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门。
门没闩。
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枕头放在床头正中,一丝褶皱都没有。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桌上什么都没有,连茶壶茶杯都摆回了原位。衣柜的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本来也没几件衣物,都是温府准备的。
整个房间整洁得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阿福端着水盆站在门口,愣住了。
他走进去,把水盆放在桌上,四处看了看。床底下,柜子后,甚至窗台外——什么都没有。
将军走了。
不声不响地,在深夜里,走了。
阿福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想起昨天清晨将军在主院外站了一早上,想起云姑娘那句平静的“高抬贵手”,想起将军离开时那种死寂的背影。
他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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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墨正在书房核对这个月的药材账目,门被砰地推开时,他吓了一跳。
“温、温大夫!”阿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将军……萧将军他……他走了!”
温子墨手里的笔顿在账册上,一滴墨汁晕开,染脏了一行字。
他抬起头:“走了?什么时候?”
“不、不知道……”阿福摇头,“昨晚我去送晚膳时,房间里就没人了。我以为将军出去了,今早去送热水,才发现……房间都收拾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
温子墨放下笔,站起身。
“盘缠呢?”他问,“我给他准备的那些银两,还有衣物,都在吗?”
“都没了。”阿福说,“但……但桌上放着这个。”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
是一只青灰色的布袋。
温子墨接过,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银票,旁边的小布袋里装着碎银,还有他那封亲笔信。分文未动,原封不动。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拿?”温子墨问,“连盘缠都没拿?”
“是……”阿福的声音低了下去,“房间里干干净净的,就像……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温子墨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手里那只布袋,看着里面分文未动的银票,看着那封完好的信。
然后,他叹了口气。
“知道了。”他说,“你下去吧。”
阿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将军身上有伤,又没带盘缠,这……”
“不用了。”温子墨打断他,“他若是想走,谁也留不住。他若是不想被人找到,谁也找不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复杂,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里面翻涌。
阿福不敢再多问,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温子墨走到窗边,推开窗。
清晨的冷风涌进来,吹得桌上的账册哗啦作响。庭院里已经有仆役在洒扫,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厨房传来烧水的咕嘟声,新的一天,和往常一样开始了。
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温子墨看着窗外灰白的天色,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老槐树,看着那条通往主院的小径。
他想起了昨天清晨。
想起了萧绝站在那条小径上,像一尊生了根的雕像。想起了沈琉璃平静地走过他身边,平静地说出那句“高抬贵手”。想起了萧绝死寂的眼神,和最后那个踉跄离开的背影。
那不告而别,是早就注定的。
当一个人被彻底拒绝,被彻底划清界限,被彻底告知“请放过我”的时候——
除了离开,还能做什么?
温子墨缓缓关上窗。
他走回桌边,将那只装着银票的布袋收进抽屉,锁好。
然后,他重新坐下,拿起笔,继续核对账目。
动作从容,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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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里,沈琉璃正在配一副新方子。
桌上摊着几张药方,她手里拿着小秤,仔细称量着每一味药材的分量。晨光从东窗照进来,将她的侧脸照得清晰分明,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门被轻轻推开。
她没有抬头,以为是阿福又来送药材了。
“放那边架子上。”她说。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沈琉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她转过身。
温子墨站在药庐中央,看着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温大哥有事?”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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