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深蓝的夜幕被一点点稀释,变成朦胧的灰白。庭院里的景物渐渐显露出轮廓——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着霜,老槐树枝桠光秃,廊下的灯笼在晨风中明明灭灭,烛泪堆积,快要燃尽了。
萧绝还站在那扇门前。
从深夜站到黎明,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的石像。酒意早已散去,被深秋的晨风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冷,和更彻骨的清醒。
他看见了。
看见自己刚才有多狼狈,多可笑,多……可悲。
像个醉酒的疯子,拍打着她的门,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试图抓住一缕早就消散在风里的影子。
而她的反应,比任何斥责、任何耳光都更伤人。
她不恨他。
她忘了。
她用一根银针抵着他的喉咙,眼神平静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萧绝的手撑在门框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指节凸起,微微颤抖。他就那样站着,背脊不再挺直,肩膀塌下来,整个人佝偻着,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弯了脊梁。
门内一片寂静。
她应该睡了,或者根本不想理会他。
可他就是挪不动脚步。
仿佛一旦离开这里,离开这扇门,离开这个还有她气息的地方,他就会彻底坠入无边的黑暗,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晨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冻得他浑身发颤。可这冷,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门内传来极轻微的声响。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黎明里,清晰得像惊雷。
萧绝的身体骤然绷紧。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睛红得吓人,血丝密布,眼眶红肿,里面翻涌着近乎疯狂的绝望。
门开了。
不是完全打开,只是拉开了一道缝。
沈琉璃站在门内。
她已经穿好了外衣,头发依旧松松绾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晨光从她身后透过来,给她周身镀了层朦胧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像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
“王爷还没走。”她说。
不是疑问,是陈述。
萧绝的嘴唇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他曾经拥有又亲手推开的女人,这个现在站在他面前、平静得像看陌生人的女人。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固执,在这一刻,碎成了齑粉。
“琉璃……”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摩擦过喉咙,“不……云无心。”
他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改口。
承认了她的新生,承认了她不再是“沈琉璃”,承认了她已经彻底割舍了与他的过去。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彻底崩塌了。
碎得干干净净。
沈琉璃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在门内,站在那片晨光里,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投石进去,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有。
萧绝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他撑在门框上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整个身体都在抖,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她,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告诉我……”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云无心……你告诉我……”
他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呼吸。
“究竟要我如何做……”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眶里涌上水汽,模糊了视线。可他死死睁着眼睛,不肯眨眼,仿佛一眨眼,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
“跪下来求你?”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还是……还是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用力按着,像是真的要把那颗心掏出来。
“你才肯原谅我……”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气音,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才肯……再看我一眼?”
最后一个字落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从猩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一颗,两颗。
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哭了。
无声地,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这个曾经在战场上身中数箭都不曾皱眉的男人,这个曾经睥睨天下、手握重权的镇北王,此刻站在一个女人面前,哭得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放下了所有尊严,所有骄傲,所有曾经视若性命的东西。
只求她一句话。
一个眼神。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沈琉璃站在门内,看着他。
看着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撑在门框上,哭得浑身颤抖。看着他猩红的眼睛,看着他汹涌的眼泪,看着他脸上那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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