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铺满庭院时,沈琉璃已经收拾停当。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颜色是淡淡的月白,袖口和衣襟处绣着简单的草药纹样,针脚细密,不张扬,却自有一种沉静的气度。头发也重新梳过,用一根乌木簪绾了个利落的发髻,额前没有一丝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
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有仆役在洒扫,见她出来,都停下动作行礼:“云姑娘早。”
“早。”她微微颔首,脚步不停,朝着药庐的方向走去。
晨风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吹在脸上有些凉。庭院角落那丛晚菊还在开着,只是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蔫,颜色也不如之前鲜艳。老槐树的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一切都很寻常。
寻常得像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仿佛昨夜那场崩溃的乞求、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场放下所有尊严的卑微,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天亮就该醒来的、无关紧要的梦。
沈琉璃走到药庐门口,正要推门,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温子墨。
他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卷账册,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见她在门口,快走几步赶上来。
“云姑娘早。”他说,“昨夜睡得可好?”
沈琉璃转过身,点了点头:“还好。温大哥呢?”
“我?老样子。”温子墨笑了笑,伸手推开门,“萧兄今早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沈琉璃走进药庐,语气平静,“阿福来说过。”
药庐里弥漫着熟悉的药草味。靠墙的药柜一排排立着,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工整的标签。中央的长桌上摆着碾药的工具和几摞叠好的药包,靠窗的位置是她常坐的地方,桌上还摊着昨夜看的那本医书。
温子墨将账册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很快又掩去了。
“他走得很早,天刚亮就出发了。”温子墨说,“我本想送送,他说不必,只让我代他向你道个别。”
沈琉璃正在整理桌上的医书,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但只是一瞬。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温子墨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昨夜……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药庐里安静了一瞬。
只有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人声。
沈琉璃将医书合上,放回书架,转过身来,看着温子墨。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波澜。
“是。”她说。
没有隐瞒,也没有解释,只是一个简单的肯定。
温子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有。”沈琉璃说,“只是说了几句话。”
她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得像在说“今早喝了杯茶”。
温子墨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
“那就好。”他说,“我还担心他……罢了,走了也好。你们之间,早些了断,对谁都好。”
沈琉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走到药柜前,拉开几个抽屉,开始按方子配药。动作熟练流畅,手指在那些药材间穿梭,取量精准,分装迅速,像做过千百遍。
温子墨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忽然说:“云姑娘。”
“嗯?”
“你……”他犹豫了一下,“你真的放下了?”
沈琉璃的手指停在半空。
她转过头,看向温子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像是没听懂这个问题。
温子墨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如果没放下,她怎么会这么平静?
如果还在意,她怎么会连萧绝走了都不去送?
如果还有恨,她昨夜又怎么会只是“说了几句话”?
“当我没问。”温子墨摆了摆手,笑了笑,“你继续忙,我去前院看看。”
他转身离开,药庐的门轻轻关上。
沈琉璃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看了很久。
然后,她收回目光,继续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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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情景,其实并没有完全从她脑海里消失。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情绪,像刻在石板上的字,擦不掉,抹不去。
她记得萧绝猩红的眼睛,记得他颤抖的手,记得他汹涌的眼泪,记得他嘶哑破碎的声音,记得他说“跪下来求你”“把心挖出来给你看”,记得他最后那句绝望的乞求——
“才肯……再看我一眼?”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用刀刻在记忆里。
可是……
沈琉璃将称好的药材倒进纸包里,手指抚平边缘的褶皱。
可是那又怎样呢?
眼泪是真的。
痛苦是真的。
悔恨是真的。
甚至那份卑微的、放下所有尊严的乞求,也是真的。
但那又怎样?
能改变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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