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黄了大半。
萧绝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他开始能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从厢房走到院门,再从院门走回来,不喘不歇。手臂的绷带换成了轻便的夹板,手指已经能自如活动,只是还不能提重物。
一切都符合“恢复良好”的标准。
温子墨三日前回来了,诊过脉后笑着对沈琉璃说:“云姑娘的医术,我是心服口服了。这伤换了我来治,也未必能恢复得这般快,这般稳妥。”
沈琉璃当时正在整理药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是将军底子好。”
她没看站在一旁的萧绝。
萧绝也只是微微颔首,对温子墨道:“有劳温大夫记挂。”
客气,周全,挑不出一点错处。
温子墨看看他,又看看沈琉璃,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终究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些后续休养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得像一碗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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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沈琉璃照例来换药。
深秋的晨光带着凉意,她推开厢房门时,萧绝已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着了。他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头松松披了件青灰色的袍子,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束着,侧脸在晨光里显得轮廓分明。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起身的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已经稳当多了。
“坐吧。”沈琉璃将药箱放在桌上。
萧绝依言坐回椅中,自己解开了衣襟,将左肩露出来。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周围还有些微的僵硬,需要持续用药疏通筋脉。
沈琉璃洗净手,取出一罐新调制的药膏。这药膏是她这几日特意配的,用了十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气味辛辣,触感温热。
“会有些烫。”她挖出一块药膏,在掌心揉开。
萧绝“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
药膏敷上肩头时,沈琉璃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但很快放松下来。她开始用药力推揉那些僵硬的筋络,手法专业而有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手掌与皮肤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她的手指按到他肩胛骨下方一处粘连的筋结时,用了些力道。萧绝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忍着。”她下意识说,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太熟悉了。从前他练兵受伤,她给他上药时总这么说。那时他会故意喊疼,然后在她瞪过来时笑着说“夫人下手轻些”。
萧绝的身体也僵了一瞬。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紧了牙关,将头侧向另一边,后颈的线条绷得笔直。
沈琉璃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她推得很仔细,每一处筋结都揉开,直到手下僵硬的肌肉逐渐松软下来,恢复弹性。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刻钟。
结束后,她净了手,开始收拾药箱。萧绝慢慢将衣襟拉好,系好衣带,动作一丝不苟。
“明日开始,可以适当做些舒展的动作。”沈琉璃背对着他,将用过的药棉丢进竹篓,“我画了几个图示,晚些让阿福送过来。照着做,每日早晚各一次,每次不超过半刻钟。”
“好。”
“药膏继续敷,三日后换方子。”
“好。”
“饮食上……”
“都按你吩咐的来。”萧绝打断她,声音平静。
沈琉璃转过身。
他已经站起身,正将那件青灰袍子仔细穿好,抚平每一处褶皱。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却也让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那便好。”沈琉璃合上药箱,提起来,“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门口走。
脚步不疾不徐,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就在她的手触到门闩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干涩的,低哑的,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
“……多谢。”
沈琉璃的脚步顿住了。
很细微的一个停顿,若不是刻意观察,几乎察觉不到。
她没有回头。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落叶和泥土的气息。院中有仆役扫地的沙沙声,远处传来隐约的市井人声。世界依旧在运转,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她握着门闩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回应今日天气不错:
“嗯。”
门开了,又关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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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萧绝依旧站在原地。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面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板上。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无声翻涌,像某种静谧的舞蹈。
肩头敷药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那温度透过衣物渗进来,带着药膏特有的辛辣感,一点点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血肉,一直烫到心里去。
他刚才说了什么?
哦,对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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