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影。
沈琉璃端着药盘走进偏院厢房时,萧绝已经醒了。他没有像前几日那样靠坐在床头盯着门口看,而是平躺着,眼睛望着帐顶的某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长久凝视的东西。
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睫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换药。”沈琉璃在床前三步远处站定,声音平静无波。
萧绝没有应声,只是将受伤的左臂从被子里挪出来,轻轻放在身侧。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甚至没有牵动伤口发出一丝抽气声。
沈琉璃端着药盘走近。
这些日子以来,萧绝肩胛处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大半。那日他替她挡下的那一箭,几乎穿透了肩骨,若非温子墨医术高明,加上她连日精心照料,这条手臂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她坐到床边的圆凳上,开始拆解绷带。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剪刀剪开布料的细微声响,和她偶尔调整药瓶时瓷器轻碰的叮当声。萧绝始终闭着眼,呼吸均匀,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伤口露出来,愈合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新生的皮肉呈现淡粉色,周围的红肿已经消退。
“恢复得不错。”她客观地陈述,取出浸了药汁的棉纱,“今日换新药方,会有些刺痛。”
萧绝依旧沉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药棉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沈琉璃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骤然绷紧——那是身体本能反应,但他很快控制住了,重新放松下来,任由她动作。
这很不像他。
前几日换药时,他总要找些话说。有时是问药方,有时是打听她在做什么,最不济也会在她动作时倒抽一口气,换来她下意识放轻的动作和一句“忍着”。
可现在,他太安静了。
沈琉璃仔细地清理伤口边缘,敷上新调制的药膏。她的动作专业而轻柔,指尖偶尔会碰到他肩颈处的皮肤,那温度比常人略高,带着伤者特有的微烫。
每一次触碰,她都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等她手指离开,才重新缓慢地吐气。
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好了。”她缠上新的绷带,打了一个利落的结,“今日可以试着下床走动半刻钟,但不能出这个院子。手臂不能用力,药膳我会让人送来,必须喝完。”
萧绝终于睁开眼睛,却是先看向床内侧,等她收拾药盘站起身,才缓缓转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但只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看向她手中空了的药碗。
“知道了。”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沈琉璃点点头,转身要走。
“沈姑娘。”他突然开口。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何事?”
身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明日换药,可否让温大夫来?”
沈琉璃端着药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转过身,看着他:“温大哥今日去城外出诊,三日后才回。这期间,你的伤需每日换药。”
萧绝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那麻烦了。”
客气、疏离、顺从。
沈琉璃站在门口,看着床上那个重新归于沉寂的男人,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些天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各种试探、追问、甚至是带着怒气的质问。她准备了无数种应对方式,从冷漠到讽刺,从无视到反击。
唯独没有准备应对这样的——沉默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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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药膳准时送来。
沈琉璃本不必亲自来,但她鬼使神差地还是端着托盘来了厢房。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萧绝正站在窗前。
他果然在遵医嘱“下床走动”。
听到门响,他转过身来。大约是因为起身动作太急牵动了伤口,他的脸色比早晨苍白了些,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该用药膳了。”沈琉璃将托盘放在桌上。
萧绝缓慢地走回床边坐下,动作间带着伤者特有的谨慎。等她将药碗端过来时,他已经坐直了身体,双手平放在膝上,像个等待师长吩咐的学生。
“温度刚好。”沈琉璃递过去。
萧绝接过碗,看了一眼碗中深褐色的汤汁——那是用十几味药材和山鸡熬炖了三个时辰的补身药膳,味道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前几日他每次喝前都要皱眉,有一次甚至直接问她:“不能放些糖吗?”
她当时回答:“将军是三岁孩童吗?”
然后他便不再问,但每次喝得都很慢,像在受刑。
而今天,他接过碗,毫不犹豫地举到唇边,一口气喝干了。吞咽的动作很快,喉结滚动几下,碗就空了。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琉璃接过空碗,看到碗底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药渣。喝得这么急,苦味会在口中停留更久。
“需要清水漱口吗?”她问。
萧绝摇摇头,从枕边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不必。”
他的目光始终垂着,没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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