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灌满了密室的每一个角落。
萧绝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已经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夜晚。时间在这片绝对的死寂和黑暗中失去了意义。
右腿伤处传来的疼痛,从最初的尖锐撕裂感,逐渐变成了持续的、沉闷的钝痛,混合着失血带来的阵阵寒意,像潮水般一**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左肩的伤口也在抗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一片脆弱的皮肉。
但这些**上的痛苦,此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真正清晰、并且持续不断撕扯着他的,是心里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以及空洞中反复回响的,那几句话。
“我救你,是尽医者本分。”
“治好你,是丁却麻烦。”
“我们之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钩,反复勾扯着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将那些残存的、名为“不甘”、“期盼”、“或许还有一丝可能”的碎片,彻底勾出,曝露在冰冷刺骨的现实空气中,然后看着它们迅速冻结、风化、化为齑粉。
他想动一动,想从这冰冷坚硬的地上爬起来。但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并且立刻招致伤口更剧烈的抗议。
他试了几次,最终只是徒劳地喘着气,任由自己像一摊烂泥般瘫在那里。
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头顶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脑海里却异常地“清醒”。
过往十几日发生的一切,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是不愿深想的细节,此刻都无比清晰、无比残忍地浮现出来,排列组合,最终指向一个他无论如何挣扎、如何自欺欺人都无法再逃避的结论。
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专业利落的动作,程序化的换药流程,对他所有试探、回忆、甚至卑微乞求的彻底漠视……还有那句“与你无关”,那句“晦气”,那句“仅此而已”。
这不是恨。
恨,应该是有温度的。哪怕是灼人的、毁灭性的高温。恨一个人,需要投入强烈的情感,需要记住他的罪状,需要因他而情绪波动。
可云无心对他,没有温度。
没有记忆的波动,没有情绪的起伏,甚至没有……“看见”。
在她眼里,他不是“萧绝”,不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与她有过三年婚姻的、活生生的人。
他只是一个病例编号,一个需要处理的麻烦,一个占据了她的密室、消耗了她的药材、打乱了她生活节奏的……“物件”。
她对他,是“无”。
彻彻底底的“无”。
就像人对路边的石头,对墙角积年的灰尘,对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你会对一粒尘埃投入感情吗?会因为它而恨,而爱,而愤怒,而悲伤吗?
不会。
你甚至不会“看见”它。
只有当它碍事的时候,你才会随手拂去,心里或许会掠过一丝“麻烦”的念头,仅此而已。
萧绝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开始很轻,像气音,然后渐渐变大,变得嘶哑,变得破碎,在密闭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听起来不像笑,更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原来如此。
原来他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他以为他们之间,至少还有“恨”这条纽带。他以为她的冷漠是伪装,是惩罚,是恨到极致反而表现出的平静。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卑微,足够努力,总能在那片冰层下找到一丝裂缝,触碰到底下或许还在燃烧的余烬。
可现在他明白了。
没有冰层。
底下也没有余烬。
只有一片空旷的、冰冷的、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无”。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
恨,至少证明你还在对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哪怕是充满毒液的一席。恨,至少是一种激烈的交互,证明你们之间还有“关系”。
而“无”……
意味着你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世界。意味着你所有的痛苦、挣扎、悔恨、乞求……在她那里,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意味着你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
“嗬……嗬……”笑声渐渐停歇,变成了破风箱般的、艰难的抽气声。
眼眶干涩得发疼,明明心脏痛得像被钝器反复捶打,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不是不想哭,是连哭的力气和意义都没有了。
为谁哭?为什么哭?哭给谁看?
一个对你“无”的人,会在意你的眼泪吗?
不会。
她只会觉得麻烦,觉得你耽误了她处理“病例”和“麻烦”的进度。
萧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没有试图站起来,只是像一条濒死的虫,拖着残破的躯壳,朝着记忆中床铺的方向,缓慢地、狼狈地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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