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只有一盏灯。
油灯搁在床边的矮桌上,灯芯剪得很短,火苗稳稳的,几乎不跳动,把一方狭小的空间照得昏黄而清晰。空气里有尘土味,有药材的苦香,还有……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云无心换了一身衣裳。不是平日穿的襦裙,而是一套窄袖的素色布衣,料子粗硬,但干净。头发全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牢牢固定,一丝碎发都没留下。她站在矮桌前,正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一把小刀。
刀很薄,刃口在灯下泛着幽蓝的光,锋利得能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擦完了刀,她又擦剪刀,擦镊子,擦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每一样都擦得极仔细,擦完了在指尖试了试锋锐度,然后整整齐齐码在铺了白布的托盘里。
动作很慢,很稳,像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做完这些,她才走到床前,低头看着昏迷的萧绝。
他躺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下垫着她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干净被褥。脸上、手上的血污已经被她之前简单清理过,露出原本苍白的肤色。左肩和右腿的伤口被临时包扎着,但渗出的血已经把布条染透,暗红色在素色的布料上洇开,触目惊心。
云无心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拿起剪刀。
“咔嚓——”
第一声,剪开了左肩伤口处黏连的衣料。
布料被血浸透,已经板结,剪起来有些滞涩。但她手很稳,剪刀刃口贴着皮肤,一点点将衣物剥离。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箭簇造成的撕裂伤,皮肉外翻,边缘肿胀发紫,深处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烛火跳了一下。
云无心的眼睛眨都没眨。她放下剪刀,拿起一把更小的、弯头的手术刀。刀尖在灯焰上掠过,烧掉可能存在的污秽,然后对准伤口边缘一处明显坏死、颜色发黑的皮肉。
手腕微沉,刀尖刺入。
干脆,利落。
昏迷中的萧绝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额头瞬间渗出大颗冷汗。但他没有醒,只是身体本能地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身下的褥子。
云无心没有停顿。
刀尖沿着坏死组织的边缘,精准地划开。暗红发黑的血和组织液涌出来,她立刻用准备好的棉布吸掉。然后继续下刀,一点点,将那些已经失活、留着只会化脓的腐肉剔除。
这是个精细又残忍的活计。要切得足够干净,又不能伤及底下完好的组织。她全神贯注,眼睛只盯着那一小片伤口,呼吸都放得极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也只是微微偏头,用肩膀蹭掉。
终于,腐肉清理干净,露出底下鲜红的、微微渗血的健康组织。
她放下手术刀,拿起旁边一个瓷瓶,拔掉塞子。里面是高度烧酒——她自己蒸馏提纯过的,比市面上的烈数倍。
没有犹豫,她直接将烧酒倒在伤口上。
“嗤——”
酒精接触到新鲜血肉,发出轻微的声响,冒起一丝白烟。
“呃啊——!”
萧绝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抽搐。眼睛在剧痛刺激下竟然睁开了一条缝,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只映出头顶密室里昏暗的梁木,和一张逆着烛光、模糊而沉静的脸。
痛觉太过尖锐,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麻药和失血带来的昏沉。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无意识地抬起完好的右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想推开那带来剧痛的源头。
云无心左手稳稳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右手已经拿起穿好羊肠线的弯针。
针尖在烛火上再次燎过。
然后,刺入皮肉。
第一针,从伤口最深处的肌膜层开始缝合。针尖穿透组织,拉线,打结。动作流畅得不像在缝合伤口,倒像在绣一幅极其精细的绣品。
萧绝的挣扎弱了下去。烧酒的刺激过去,剧痛变成了持续的、钝重的痛楚,混合着失血的虚弱和药力的昏沉,将他重新拖回黑暗的深渊。只是那只抬起的手,还固执地停在半空,手指微微蜷缩,像想抓住什么早已消逝的东西。
云无心没有理会。她全副心神都在手中的针线上。一针,又一针。针脚细密匀称,每一针的深浅、力度都恰到好处,既要将撕裂的组织对齐吻合,又要保证不过度牵扯影响愈合。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嗤嗤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凝固在这一方烛光里。
不知过了多久,左肩的伤口终于缝合完毕。云无心剪断线头,洒上厚厚一层淡黄色的药粉——那是她自配的“生肌散”,主料是云雾山庄自产的上好白芨和血竭,活血生肌的效果极佳。
然后用干净的棉布覆盖,绷带缠绕,打上结实平整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轻轻呼出一口气。肩膀有些僵硬,她活动了一下脖颈,目光转向萧绝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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