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进林间空地,吹得人脊背发凉。地上横着几具尸体,血渗进落叶里,暗红一片。活着的几个黑衣人早已遁入黑暗,林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萧绝压抑的、破碎的呻吟。
他被平放在临时用树枝和披风搭成的担架上,左肩的断箭还嵌在肉里,右腿的贯穿伤狰狞地翻着皮肉。血已经浸透了深色的衣袍,在昏暗中看不出颜色,但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林间腐叶的气息,直冲鼻腔。
云无心蹲在他身边,手指搭在他腕间,眉头蹙得极紧。
脉搏微弱,浮滑无力,是失血过多兼中毒的脉象。箭上淬的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更像是某种让人昏迷、延缓伤口愈合的麻药——显然,刺客要的不是他当场毙命,而是想让他慢慢流血而死,或是伤重不治。
狠毒,且谨慎。
“无心。”温子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焦灼,“你真要带他走?”
云无心没回头,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袖口上擦了擦。刀刃映着月光,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带他走,留他在这里等死?”她声音平静,手下动作却快得惊人。匕首精准地割开萧绝左肩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底下肿胀发紫的皮肉。
“可你把他带回镇上……”温子墨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手腕,又生生忍住,“那是把你的把柄送到他手里!他是什么人?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追查刺客,第二件事就是清算旧账!我们把他藏在你的宅子里,一旦被发现,就是窝藏王爷、意图不轨的灭门之罪!”
云无心的手顿了一下。
刀刃停在伤口上方,微微发颤。
温子墨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想过。甚至想得更深、更远。
萧绝不能死在芙蓉镇地界,否则朝廷震怒,整个江南道都要被翻过来查。她也绝不能让那些刺客得逞,否则后患无穷。但把他带回自己的地方……无疑是抱薪救火,引狼入室。
她垂下眼,看着萧绝惨白的脸。这张脸曾经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此刻却因失血和痛苦微微扭曲,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脆弱得……像个普通人。
不,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萧绝。是把她当替身、视她如草芥、又在她逃离后步步紧逼的萧绝。
“我知道风险。”云无心终于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点飘,“但把他留在外面,风险更大。”
她抬起眼,看向温子墨,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刺客没走远,或者还有接应。他们若发现他没死,一定会回来补刀。到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灭口的对象。”
温子墨喉咙一哽。
“至于带回镇上……”云无心将匕首换了个角度,对准箭杆嵌入最深的位置,“我自有地方安置。那里……很安全。”
“安全?”温子墨几乎要气笑了,“整个芙蓉镇,有什么地方能藏住一个重伤的王爷而不被人知道?你的宅子?你以为街坊邻居都是瞎子聋子?只要他一声咳嗽,明天全城都会知道!”
“那就让他别咳嗽。”云无心手下用力,匕首尖端刺入皮肉,沿着箭杆边缘,极稳地一挑。
“呃——!”昏迷中的萧绝猛地痉挛了一下,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
箭簇带着一小块碎肉,被挑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血,猛地涌了出来。
云无心眼疾手快,撒上一大把深褐色的止血药粉。药粉接触到伤口,发出轻微的“嗤”声,冒起一丝白烟。萧绝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整个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多看萧绝痛苦的表情一眼。仿佛手下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需要处理的腐肉。
温子墨看着她沾满血污却稳如磐石的手,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云无心。
或者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云无心的另一面——一个能在血腥和生死面前,保持绝对冷静,甚至冷酷的医者。
“抬上马车。”云无心处理完左肩,又迅速转向右腿的伤口,头也不抬地吩咐,“动作轻,平抬,尽量不要颠簸他的伤口。”
护卫们看向温子墨。
温子墨死死盯着云无心,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几息,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抬。”
四个护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抬起。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可即便如此,移动带来的细微震动,还是让萧绝无意识地抽搐,苍白的嘴唇间溢出破碎的气音。
云无心已经收拾好药箱,快步走向停在林边的马车。老赵早就吓白了脸,哆哆嗦嗦地帮忙掀开车帘。
车厢不大,要平放下一个人很是勉强。云无心指挥着护卫将萧绝斜放在车厢地板上,头靠着车厢壁,腿勉强伸直。她自己则侧身坐在一旁,将萧绝的头轻轻扶靠在自己膝上——这个姿势,能尽量减少马车颠簸对他颈部和头部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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