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捧着那叠纸站在房间里,额头冒汗。不是热的,是紧张的。
萧绝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椅子扶手,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他开口,声音嘶哑。
“是。”王三咽了口唾沫,开始汇报今日的盯梢,“午时初,云娘子和温子墨在琉璃阁后院议事,属下……属下趴在隔壁院子的墙头,听了个大概。”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萧绝的脸色,继续说:“温子墨提了个方案,说想在杭州再开一家分店,但步子不要太大,先租个小铺面试试水。云娘子听了没说话,温子墨就详细说他的打算——地段选在城西,那边药铺少,竞争小,但客流也少些。前期投入大概五百两,一年内能回本就不错了。”
萧绝的手指停了一下。
五百两,对温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温子墨这么谨慎,倒是出乎他意料。
“然后呢?”萧绝问。
“然后云娘子开口了。”王三舔了舔嘴唇,“她说温子墨这个方案太保守,是‘小商贩的思维’。”
小商贩的思维。
萧绝的眉梢动了动。
“她说,”王三回忆着当时听到的话,尽量一字不差地复述,“‘杭州城西多是贫苦百姓,小病硬扛,大病看不起,药铺开在那里,只能卖些便宜药材,利薄客少。要做就做大的,要选就选最好的地段。’”
“温子墨问什么地段。她说,杭州最繁华的清河坊,离府衙两条街,周围住的都是官宦富商。这些人惜命,肯花钱,也舍得给家人花钱。”
萧绝的手指又敲了一下扶手。
有理。太有理了。
“温子墨就说,”王三继续说,“‘清河坊的铺面,一年的租金就要上千两,还不算打点。前期投入至少两千两,风险太大。’”
风险确实大。萧绝想。但高投入往往意味着高回报。
“云娘子就笑了。”王三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些,“她说,‘温东家,你做生意这么多年,怎么还只看眼前?’”
萧绝的背脊微微挺直了。
“她问温子墨,”王三咽了口唾沫,“‘你看清河坊那些铺子,有几家是只做一样生意的?绸缎庄兼卖胭脂,酒楼兼做客栈,为什么?因为要把来的客人都留住。’”
“她说药铺也可以这样。不只卖药,还要设诊室,请名医坐堂——不用多,一个两个足够,但必须是真有名气的。还要设‘养生堂’,卖药膳配方,卖滋补药材,甚至可以做女子养颜的丸药。”
“她说,”王三的声音越来越低,“‘富人怕死,更怕老。你给他治病,他付诊金。你让他养生,让他变年轻,他会源源不断掏银子。’”
房间里死寂。
萧绝一动不动地坐着,窗外的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切出明暗的分界线。
王三大气不敢出,等着他发话。
过了很久,萧绝才缓缓开口:“温子墨……怎么说?”
“温……温子墨半天没说话。”王三回忆着,“然后他说,‘你这个想法太冒险,前期投入至少要三千两,还不一定能请到名医。’”
“云娘子就说,‘名医我来请。扬州有位退休的太医,姓周,最擅妇科和养生。他儿子在杭州府衙当差,正愁老父在家闲出病来。我去请,他八成会来。’”
“她还说,”王三越说越觉得心惊,“‘三千两不够,要五千两。铺面要买,不要租。清河坊的铺面只会越来越贵,现在不买,三年后翻一倍都买不到。’”
五千两。
买铺面,请名医,做药膳养生。
这不是开药铺,这是要做成江南养生第一馆。
萧绝忽然想起一件事。
成亲第二年,他名下有个庄子连着三年收成不好,管事来报,说佃户闹事,想减租子。他在书房发火,正好沈琉璃送茶进来。
她放下茶盏,站在一旁,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王爷,妾身……妾身听说,那个庄子挨着河,若是把靠河的那片低洼地改成水田,种水稻,收成或许能好些……”
他当时正烦着,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
“你懂什么?!”他厉声道,“妇人不得干政!做好你的本分!”
她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地上。慌忙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妾身……妾身知错……”
“滚出去!”
她就真的滚了。连托盘都忘了拿,慌慌张张退出去,还绊到了门槛,差点摔倒。
后来那个庄子怎么样了?他记不清了。好像是换了管事,还是减了租子,总之事情解决了。
但他现在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当时他听了她的建议,如果把那片低洼地改成水田,收成会不会真的变好?
会不会她其实懂这些?会不会她不只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观察过、思考过?
就像现在,她分析杭州的铺面,分析富人的心理,分析养生市场的潜力。
条理清晰,眼光毒辣。
这哪里是一个深闺妇人能有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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