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的百花节,是每年五月最热闹的日子。据说前朝有位贵妃出生于此,最爱百花,镇子因此得名。后来贵妃入宫,乡绅们为讨吉利,便定了五月十八这天办百花节,一办就是百年。
萧绝原本不知道这些。是陈锋打听来的,说这天全镇的人都会出来,有花车游行,有祭祀仪式,还要评选“花神”——其实就是选个容貌才艺出众的姑娘,给镇子添彩。
“王爷,听说云娘子……”陈锋小心翼翼地禀报,“被几位乡绅老爷联名请去做评审了。”
萧绝正在看一封京城来的密信,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
“评审?”他抬眼。
“是。百花节除了选花神,还要评‘百花酿’,就是各家酒坊送来的果酒花酒。”陈锋解释,“往年都是镇上的耆老和乡绅评审,今年……不知怎的,把云娘子和温子墨也请去了。”
萧绝放下笔,沉默片刻:“什么时候?”
“未时开始,就在镇中心的百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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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初,萧绝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蓝色直裰,混在人群里去了百花台。
台子是临时搭的,高三尺,铺着红毯,摆着七八张太师椅。已经有几位老者坐在上面,都是镇上德高望重的乡绅,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端着茶盏说笑。
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脸上带着过节的笑容。小贩穿梭其间,叫卖着糖人、面人、五彩丝线,孩子们举着风车跑来跑去,嘻嘻哈哈。
萧绝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扫过台上空着的两把椅子。
来了。
温子墨先到的,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玉坠,手里拿着把折扇。他一上台,几位乡绅都站起来,笑呵呵地拱手:“温公子来了!”
“张老爷、李老爷、赵老爷。”温子墨一一回礼,态度谦和又不**份。
“就等云娘子了。”那位姓张的乡绅笑道,“听说云娘子今早还在出诊,真是辛苦。”
话音刚落,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萧绝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云无心从街角走来。她今天穿了身藕荷色的对襟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轻纱半臂,头发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素净得很。
但就是这么素净的打扮,在花红柳绿的人群里,反而格外显眼。像一朵清水芙蓉,不争不抢,却自有一种从容的气度。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个小药童,手里提着药箱——大概是刚出诊回来,直接过来的。
“云娘子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不是被迫的,是自发的,带着一种真诚的敬意。萧绝看见几个妇人朝她笑,她也微微点头回应。有个老太太甚至想上前拉她的手,被旁边人劝住了:“王婆婆,云娘子赶时间呢,别耽误事。”
老太太就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过,嘴里念叨:“云娘子是大好人,上个月救了我孙子的命……”
云无心走到台前,温子墨已经下了两级台阶,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她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上了台。
几位乡绅又都站了起来。
“云娘子辛苦!”
“百忙中还来赏光,真是给咱们百花节添彩!”
“快请坐快请坐!”
热情得近乎殷勤。
萧绝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平日里在县太爷面前都未必这么恭敬的乡绅,对着一个开药铺的女子,笑得满脸褶子都堆起来。
他想起了王府里的宴会。
沈琉璃作为王妃,自然是要出席的。但她总是坐在最末席,离他远远的。那些来赴宴的命妇女眷,表面上对她行礼,口称“王妃”,眼神里却满是轻蔑。
她们知道她不受宠,知道她只是个替身,知道她在王府里说不上话。
所以那些尊重,是假的。是对她“王妃”这个身份的敷衍,不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
有一次,礼部尚书的夫人甚至“不小心”把酒洒在了她裙子上。那夫人假意道歉,眼里却带着笑。
沈琉璃站起来,裙摆湿了一大片,却还得强笑着说“无妨”。
他看见了,没说话。
因为他觉得无所谓——一件裙子而已,脏了就脏了。
现在想来,那不止是一件裙子。
那是她的尊严,被人当众踩在脚下。而他,本该是她夫君的人,却冷眼旁观。
台上,云无心已经坐下了。温子墨坐在她旁边,侧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轻轻点头。
评审开始了。
各家酒坊的伙计捧着酒坛上来,一坛坛摆开。乡绅们轮流品尝,咂嘴评点。
轮到云无心时,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豪饮,只是用小杯浅浅抿一口,在舌尖回味片刻,然后平静地说出评语:
“这坛桂花酿,桂花香气太冲,压住了酒香,喧宾夺主。”
“这坛梅花酒,梅子选得不错,但酿的时间不够,酸味太锐。”
“这坛……是桃花酿?桃花瓣没剔净,带了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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