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闷得像个蒸笼。
萧绝坐在马车里,车帘半卷,看着琉璃阁的门口。这是他在芙蓉镇的第十七天,也是第十七天以这种方式“偶遇”她。
陈锋说王爷这样太辛苦,不如直接上门。萧绝没应。他知道直接上门的结果——她会客客气气地请他出去,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
不如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
至少还能看见她。
午后申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远处的天边滚过沉闷的雷声,风开始变大,卷起街上的尘土和碎纸。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摊。
要下雨了。
萧绝没动。他的马车停在琉璃阁斜对面的巷口,位置隐蔽,却能清楚看见门口的情形。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琉璃阁的门开了。
云无心和温子墨一起走出来。温子墨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青竹伞骨,素白伞面,很普通的一把伞。两人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天。
雷声更近了,云层低低压下来,天色暗得像傍晚。
“要下大了。”温子墨说。萧绝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能猜出来。
云无心点点头,也说了句什么。温子墨笑了,撑开了伞。
就在这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紧接着,暴雨倾盆而至。
真的是“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屋檐上、车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街上瞬间空了大半,没来得及躲雨的人抱头鼠窜。
温子墨撑着的伞,毫不犹豫地倾向云无心那一侧。
完全地,彻底地倾向她。
他自己半边身子瞬间暴露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青色长衫的颜色深了一大片,布料贴在身上,能看出清晰的肩胛轮廓。
云无心显然没料到雨这么大,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她停住了,侧头看向温子墨。
萧绝看见她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眉毛微蹙,嘴角却似乎又有点想笑。
她说了句什么,伸手去推伞柄,想把伞推正。
温子墨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伞依然稳稳地倾向她。
两人在屋檐下僵持了短短两息。
然后,萧绝看见云无心叹了口气——是真的叹气,肩膀都微微塌了一下。接着,她做了个让萧绝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朝温子墨靠近了一步。
不是一点点,是实实在在地靠近,肩膀几乎挨着肩膀。然后她抬起手,不是去推伞,而是轻轻握住了温子墨握伞的那只手。
隔着雨幕,萧绝看不清细节,但他能看见那只手覆在温子墨手上的样子。能看见温子墨侧头看她时,眼睛里骤然亮起的光。
然后云无心带着温子墨的手,把伞移到了两人中间。
终于,伞正了。
温子墨没再坚持,任由她调整。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伞下,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萧绝知道,因为他曾经也和她这样近过。
只是那时,他从未注意过她的呼吸。
调整好伞,云无心松开了手。温子墨却顺势将伞柄换到了另一只手,空出来的那只手,很自然地虚揽在她身后——不是真的搂着,只是护着的姿势。
然后两人一起走进雨里。
步调一致,步伐不快不慢。雨下得很大,街上很快就积起了水,他们小心地避开积水处,偶尔温子墨会轻轻带一下她的手臂,提醒她注意。
那把素白的伞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朵移动的云。
伞下,两个人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从萧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云无心半边侧脸,和温子墨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的神情。
很和谐。
和谐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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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萧绝一动不动。
雨水从半卷的车帘外溅进来,打湿了他的袍角,他浑然不觉。
脑子里有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大概是成亲第一年的秋天。他从兵部衙门出来,雨下得正大。马车等在门口,他正要上车,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巷口。
是沈琉璃。
她撑着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显然是在等他。
他当时皱了皱眉——谁让她来的?一个王妃,跑到衙门口来等,像什么样子?
但还是走了过去。
“王爷。”她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把怀里那把伞递过来,“妾身怕您没带伞……”
他没接,只是冷冷道:“有马车。”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是啊,有马车,怎么会需要伞?
她脸上的光暗下去,捧着伞的手微微发抖,不知该收回还是继续递着。
雨越下越大,她的伞不够大,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也打湿了她半边肩膀。但她好像没察觉,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他最终接过了伞——不是因为需要,而是不想在衙门口继续丢人。
“上车。”他丢下两个字,自己先上了马车。
她站在原地,看看手里的另一把伞,又看看已经上车的他,犹豫了一下,才小跑着跟上来。上车时,裙摆上的水蹭到了车辕,留下深色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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