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在客栈那张硬板床上翻了个身,盯着头顶发黄的帐子,数到了第一千三百二十七只绵羊。
窗外的梆子刚敲过四更。
他三天没合眼了。一闭眼,就是温子墨背着她过积水的画面,就是她对着那盒胭脂抿唇浅笑的样子,就是他们并肩站在灯笼下、光晕把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一体的模样。
那些画面像烙铁,烫在他眼皮内壁,一合眼就灼得生疼。
“王爷。”门外传来陈锋压低的声音,“王三回来了,有急报。”
萧绝猛地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抓过床边的外袍披上,哑声道:“进来。”
王三推门进来时,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王爷,查到了!三年前经办云娘子户籍的那个老书吏,虽然死了,但他儿子还在江州府衙当差!属下使了些银子,那小子酒后吐真言,说他爹当年确实收了一笔巨款,替人补录了一份旧档……”
萧绝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继续说。”
“但具体是谁委托的,他不知道。只记得他爹那段时间常去醉仙楼,和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见面。还有……”王三顿了顿,“他说补录的不止云无心一份,还有另外三五个身份,都是差不多的时间。”
“什么意思?”萧绝眯起眼。
“温家可能在做……贩卖身份的生意。”王三声音更低了,“给那些需要改头换面的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身。云娘子只是其中之一。”
房间里静了一瞬。
萧绝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芙蓉镇特有的、湿润的草木气息。远处,琉璃阁的方向已经有炊烟升起——那是粗使婆子在生火做早饭。
“贩卖身份……”他喃喃重复,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好一个温子墨,好手段。”
不是世家遗孤,不是落魄千金。
只是一个买来的身份。
这个认知本该让他兴奋——抓住了把柄,就能撕开她的伪装。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却沉沉地坠了下去。
如果连“云无心”这个身份都是假的,那她到底是谁?
或者说,沈琉璃究竟把自己藏得多深,才需要用一个完全虚构的身份来重生?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陈锋问,“要拿这个去官府……”
“不。”萧绝打断他,转过身,眼里有种奇异的光,“去查另外那几个身份。查他们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和温家什么关系。我要知道温子墨这套把戏,到底玩得多大。”
“是!”
王三退下后,萧绝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晨光完全亮起,才说:“备马,去趟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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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县看到萧绝时,腿又开始发软。
这次萧绝没绕弯子,直接扔下一叠银票:“李大人,本王要你办件事。”
银票的面额让李知县倒抽一口凉气,但他还是强撑着说:“王爷请讲,下官……下官一定尽力。”
“很简单。”萧绝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从今日起,琉璃阁每进一批药材,每出一批成药,都派人去查验。查质量,查来源,查税票——按最严的标准查。”
李知县的脸白了:“王爷,这……云娘子行医用药一向严谨,从未出过差错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萧绝盯着他,“李大人,本王不是在跟你商量。”
那眼神太骇人,李知县咽了口唾沫,哆嗦着点头:“下官……遵命。”
走出县衙时,萧绝觉得胸口那团堵了三天的恶气,终于散开了一点。
是啊,他不能直接动她,但他能动她的生意。一次次查验,一次次拖延,让她的药材烂在仓库里,让她的主顾等不及去别家。温子墨能护着她的人,能护着她的身份,还能护着她的每一笔生意不成?
他要让她在芙蓉镇待不下去。
要让她主动来找他——哪怕是为了求他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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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琉璃阁来了第一批查验的衙役。
云无心正在给一个孩子看诊,听到前堂的喧哗,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对抓药的伙计说:“阿松,带差爷去库房,想查什么,配合便是。”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萧绝就站在街对面的茶楼二楼,看着这一幕。他以为会看到她慌乱,看到她气愤,至少会皱一皱眉。
可她没有。
她甚至没亲自去应付衙役,看完诊就去了后院,继续晒她的药材。仿佛那些衙役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路过讨杯茶喝的寻常客人。
这种无视,比愤怒更让他难受。
就好像他费尽心机搬起一块巨石,砸下去,却只溅起几滴水花。
“王爷,”陈锋小声说,“温子墨来了。”
果然,温子墨的马车很快停在门口。他下车时看了一眼那几个衙役,什么也没说,径直进了后院。
萧绝握紧了栏杆。
他看见温子墨和云无心在后院说话,隔得太远听不清,但能看到温子墨的表情很温和,云无心听着听着,居然笑了笑,还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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