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推门进来时,萧绝正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烛火没点,只有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切出冷硬的线条。
“王爷,今日的回报。”王三双手递上那几张薄纸,头垂得很低。
萧绝没接,只是抬了抬下巴:“念。”
王三喉咙发干,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那已经背熟的内容:
“辰时初,云娘子在后院晾晒药材。温子墨至,携一篮鲜桃,说是苏州快马送来的。云娘子尝了一个,笑说‘甜’。此为今日第一次笑。”
匕首在萧绝指尖顿了一下。他记得沈琉璃不爱吃桃,说桃毛扎手。王府的果园里种了最好的水蜜桃,她从未碰过。
原来不是不爱吃,是不爱吃他给的。
“巳时,二人同去城南张府出诊。张老夫人中风,云娘子施针时,温子墨在旁递针、拭汗,配合默契。施针毕,温子墨为云娘子揉按右手腕——似因久施针而酸痛。云娘子未拒。”
“咔嚓”一声轻响。
萧绝低头,看见匕首的鞘裂了道缝。他松开手,声音平静得吓人:“继续。”
王三的后背开始冒汗:“午时,张府留饭。席间温子墨为云娘子布菜,剔去鱼刺,剥好虾壳。云娘子……自然受之。”
自然受之。
萧绝想起去年中秋宫宴,他也曾为她夹过一块糕点。她诚惶诚恐地起身道谢,小半块糕点捏在手里,一直到宴席结束都没吃完。
那时他只当她规矩守礼,还觉得她小家子气。
原来她不是不会接受旁人的好意,只是不接受他的。
“未时,”王三的声音越来越小,“回程时下雨,温子墨与云娘子共撑一伞。伞倾向云娘子一侧,温子墨半肩淋湿。途中遇积水,温子墨……背云娘子涉水而过。”
房间里死寂。
萧绝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王三。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个困兽。
“背?”他重复这个字,声音里有种奇怪的笑意,“她让他背?”
“是……云娘子似是扭了脚踝。”
“然后呢?”萧绝没回头。
“然后、然后温子墨送云娘子回宅,亲自为她检查脚踝,敷了药膏。在宅中停留……约两刻钟。”
两刻钟。
足够做很多事。足够宽衣解带,足够肌肤相亲,足够……
萧绝一拳砸在窗棂上。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出去。”
王三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出去,轻轻带上门。门外,陈锋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远,才敢喘气。
“王爷今天……”王三抹了把冷汗。
陈锋摇头,压低声音:“别问。去备些酒来,要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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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萧绝还站在窗前。
他脑子里全是画面,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温子墨背着她,她的手环着他的脖颈,两人贴得那样近。温子墨的手按在她的脚踝上,指尖摩挲过她的皮肤。两刻钟,在那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宅子里……
“砰!”
桌上的茶壶茶杯全被扫到地上,碎瓷四溅。水渍蜿蜒流淌,像某种肮脏的印记。
他嫉妒。
这认知像毒蛇,一口咬在他心上,毒液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嫉妒温子墨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嫉妒温子墨能看到她的笑容,嫉妒温子墨能触碰她——以那样自然而亲昵的方式。
更嫉妒的是,温子墨拥有的这一切,本可能是他的。
如果他没有把她当替身。
如果他没有在那些年里,对她视而不见。
如果他在她小心翼翼递来汤羹时,没有冷漠地推开。
如果他在她夜里等他回府时,没有径直走过她身边。
如果……
没有如果了。
萧绝踉跄着走到桌边,抓起酒壶——空的。他狠狠摔在地上,更多的碎片炸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锋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酒来了。”
“滚!”
脚步声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开了。
萧绝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捂住脸。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意——他竟然哭了。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更加可笑。镇北王萧绝,十四岁上战场,刀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哭?
可眼泪止不住。
从指缝里漏出来,烫得他掌心发痛。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沈琉璃刚嫁进王府那年的冬天,他重伤回府,高烧昏迷。醒来时看见她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块湿帕子。见他醒来,她眼睛一亮,慌慌张张要去叫大夫,却因为坐太久腿麻,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笨手笨脚。”
她就跪在地上,仰着脸看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小声说:“妾身知错。”
还有一次,他在书房议事到深夜,出来时看见她站在回廊下,提着盏灯笼。夜风很冷,她冻得鼻尖发红,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王爷,厨房温着粥……”
他不耐烦地挥手:“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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