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依旧慷慨地洒在芙蓉镇锦绣街的石板路上,将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对峙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金色。然而,这暖意却半分也渗不进街心那个高大男人周身凝结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寒冰气场。
萧绝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骤然冷却、却内里依旧翻滚着熔岩的玄铁雕像。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压抑而微微抽搐,额角暴起的青筋昭示着理智正在与暴戾进行怎样激烈的拉锯。那双曾经睥睨沙场、令敌人胆寒的眼睛,此刻死死锁着几步之外那个浅碧色的身影,眼底翻涌的猩红尚未完全褪去,却又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僵硬的冰冷所覆盖。
周围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模糊而又尖利。
“太过分了!真是……”
“云娘子太可怜了……”
“王爷就能这样吗?还有没有王法……”
“嘘!小声点!”
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芒刺,从四面八方扎来。同情、鄙夷、畏惧、幸灾乐祸……种种情绪混杂在窃窃私语中,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这个所谓的“镇北王”牢牢困在中央,动弹不得,甚至……呼吸艰难。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北境,他是说一不二的主帅,军令如山,无人敢置喙。在京城,他是权势赫赫的亲王,即便政敌环伺,也多是在暗处角力,何曾被人如此当众、如此直白地谴责、质疑、甚至……怜悯?
而带给他这份前所未有的狼狈与屈辱的,不是朝中宿敌,不是边关悍匪,而是——沈琉璃。
不,是云无心。
那个站在温子墨身侧、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决绝、口口声声自称“守寡民女”、将他指控为“仗势欺人毁人名节”恶霸的女人。
“民女的夫君早已亡故……人尽皆知……”
“王爷也不能凭空捏造,毁我清白……”
那带着颤音却字字清晰的控诉,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比战场上最猛烈的号角更刺耳,比敌人最恶毒的诅咒更诛心。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用这样决绝的姿态,这样彻底的否认,将他过往的一切、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名分(哪怕只是名义),如此轻描淡写地、甚至是带着嫌恶地,一笔勾销?!
怒火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他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逼她承认,逼她收回那些可笑的谎言!或者,干脆将她打晕带走,让这该死的街头和这些愚蠢的镇民统统见鬼去!
可是……不能。
残存的政治嗅觉和那丝被愤怒灼烧得所剩无几的理智,像两道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了他即将爆发的冲动。
众目睽睽。千夫所指。
强抢(守寡)民女。毁人清誉。
这些罪名,一旦坐实,经由这些镇民之口传播出去,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足以在他本就树大招风的权势上,留下难以洗刷的污点。皇帝会怎么想?朝中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言官会如何弹劾?甚至北境的对手会不会借此动摇军心?
他可以不惧这些,但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和难堪的境地。尤其……是在这个女人面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站在云无心身侧的温子墨。
那个男人依旧维持着那种温和却坚定的守护姿态,一只手甚至微微抬起,虚虚地护在云无心身后,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他的目光坦然地回视着萧绝,没有挑衅,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清晰的、毫不退让的维护之意。
而云无心……在抛出那番“王炸”般的控诉后,似乎耗尽了力气,微微垂着眼睑,呼吸还有些不稳,苍白的脸颊上甚至残留着一丝激动的红晕。但她没有躲闪,没有依靠向温子墨,只是独自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风雨摧折过却依旧挺立的细竹,脆弱,却自有风骨。只是那紧抿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并未平息。
这幅画面——她与他并肩而立,他守护着她,而她虽未依靠,却显然因他的存在而多了几分底气——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萧绝的眼里,心里!
嫉妒的毒火再次轰然燃起,烧得他眼眶发酸,牙关紧咬。
这个男人……凭什么?!
凭什么站在她身边?凭什么得到她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和依赖?凭什么……代替他,成为她的“守护者”?
狂怒与嫉妒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理智。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将眼前这对“碍眼”的男女一并撕碎的冲动。
不行。
不能在这里。
不能这样。
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女人既然已经找到,就绝不可能再逃脱。今日暂且退让,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要的是彻底将她抓回掌心,而不是在这里,像个市井泼皮一样,成为众人围观嘲笑的对象,甚至……成就她和那个温子墨之间“患难与共”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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