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县衙后堂,李知县捧着那封盖着镇北王印鉴的信函,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师爷凑在边上,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半晌倒抽一口凉气:“大人,这、这可是镇北王亲笔……”
“本官不瞎!”李知县压低声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可那云姑娘,是温公子打过招呼的人。温家去年给县里修水渠捐了多少银子,你忘了?”
两人对着那封信发愁,像对着块烧红的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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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辰,城南“琉璃阁”后院。
云无心正在晾晒新制的药材,晨光透过枝叶洒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温子墨坐在石桌旁沏茶,动作行云流水。
“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他递过一盏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
云无心头也没抬,将一束晒干的半夏整齐码进竹匾:“户籍文书在二楼红木匣第三层,路引夹在《千金方》扉页。县衙王主簿的岳母上个月肺痨咳血,是我开的方子。”
温子墨笑了:“难怪你前几日特意让我多备一份川贝枇杷膏送去。”
“人情总要还的。”她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用官面上的手段,竟这般直接。”
话音未落,前堂传来伙计有些急促的声音:“东家,县衙来了两位差爷,说有事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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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李知县最得力的赵捕头和一个年轻衙役。两人进了后院,见云无心从容立在药架前,温子墨含笑坐在一旁,反倒先拘谨起来。
“云、云姑娘,”赵捕头抱了抱拳,“县尊大人接到上头文书,说有人举报您身份路引……可能有些问题。例行公事,需要查验一下。”
他说得客气,眼睛却不敢直视她。整个临江县城谁不知道,这位云姑娘虽是女子,医术却通神,去年瘟疫时救了多少人家,县太爷都亲自送过匾。
云无心点点头:“应当的。”转身便上楼取文书。
温子墨请二人坐下,亲自斟茶。年轻衙役局促得手脚不知往哪放——他娘的风湿就是云姑娘治好的,诊金只收了三十文。
文书很快取来。户籍是盖着江州府大印的正式黄册,路引上的关防密密麻麻,从江州府到临江县的沿途验戳一个不少,连纸张都是官制的桑皮纸。
赵捕头细细查验,越看心里越打鼓。他在衙门二十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份路引不仅真实,而且“太真实”了——有些偏僻关隘的印鉴,连他都只是听说过。寻常百姓哪会有这么周全的文书?
“如何?”温子墨慢条斯理地问。
“没、没问题。”赵捕头擦擦汗,硬着头皮道,“只是……上头说,需要云姑娘随我们去衙门一趟,当堂问几句话。”
空气静了一瞬。
云无心还没开口,前堂突然传来喧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云姑娘在吗?我孙儿又烧起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冲进后院,孩子满脸通红,气息急促。婆婆一见云无心就跪下了:“姑娘救命啊!”
赵捕头认得这是西街卖豆腐的刘婆婆,儿子早逝,就这一个孙子。
云无心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接过孩子,手指搭上孩子腕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高热惊厥前兆。”她语速快而清晰,“温公子,取我银针来。赵捕头,烦您让一让。”
赵捕头下意识退开两步。只见云无心接过针囊,在孩子几个穴位上快速下针,动作稳得不像话。不过半盏茶功夫,孩子急促的呼吸竟然平缓下来,脸上的潮红也褪了些。
刘婆婆千恩万谢。云无心写了个方子:“快去抓药,今夜守着,明早我再去看看。”
送走刘婆婆,她这才转向赵捕头,眼神清澈:“差爷现在要带我去衙门么?”
赵捕头看着地上还没收起的银针,喉头滚动。他忽然抱拳深深一揖:“姑娘先忙,我等……回去禀报县尊。”说罢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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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堂,李知县听完禀报,瘫在太师椅里。
“大人,”师爷小声道,“那文书我看过了,是真的。而且……”他凑近,“温家那边递了话,说云姑娘是温公子恩师的遗孤,江南世家的表小姐,因家道中落才来此定居。他们连当年接引的中间人都能找来作证。”
“镇北王那边怎么办?”李知县哭丧着脸。
“只能据实回复。”师爷压低声音,“而且我打听了,王爷昨日就离了县城,像是往江州府去了。咱们这边……按规矩办,挑不出错。”
李知县长叹一声,提笔开始写回函。每个字都斟酌再三,大意是:经查,云无心户籍路引俱全,且为本地良善,医术济世,深得民心,无凭无据,实难拿人。
信送出去时,他觉得自己官帽都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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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州府衙。
萧绝将临江县的回复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一跳。
“好一个‘无凭无据’。”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户籍文书如此周全,反倒更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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